启航科技，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的江城。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钢铁森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流光溢彩，繁华得有些不真实。
雷啸就站在这片繁华的顶端。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在拘留所里换上的、洗得发白的旧t恤，脚上是一双最普通不过的布鞋。
整个人，像是一块粗粝的岩石，被硬生生塞进了一间摆满了精密仪器的陈列室，显得格格不入。
仅仅是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那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铁笼子里，准备好了用自己后半生的自由，去换一个心安理得。
而现在，他站在这里。
脚下是能映出人影的光洁地板，空气里飘着一股他叫不出名字的、清淡好闻的香气。
恍如隔世。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产生了一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坐。”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闻人语不知何时已经从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雷啸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那是一双布满了厚茧和伤疤的手，指节粗大，皮肤粗糙，和闻人语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雷啸触电般地缩回了手，有些局促地在裤子上擦了擦。
闻人语没说什么，只是将水杯放在了他身旁的茶几上。
雷啸沉默地看着她。
眼前的女人，换下了一身干练的风衣，穿着简单的居家服，少了几分在会面室里的锋利，多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平静。
他知道，就是这个看起来比他小上好几岁的女人，在短短一天之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不仅把他从深渊里捞了出来，还顺手掀翻了龙兴会那条盘踞多年的地头蛇。
这份恩情，太重了。
重到他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雷啸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激荡的情绪，像是有一座火山即将喷发。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下一秒。
他做出了一个让站在一旁的秦晚都为之侧目的动作。
“噗通！”
一声闷响。
这个在法庭上都未曾弯过腰的铁血硬汉，毫无征兆地，单膝跪地！
地板坚硬，撞击声沉闷而有力。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闻人语，声音像是从胸膛里捶打出来的战鼓，洪亮如钟。
“闻总！”
“你救了我的命，保住了我的尊严，还救了我战友一家！”
“大恩不言谢！”
“从今天起，我雷啸这条命，就是你的！”
他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这不是一句冲动的场面话。
这是一个军人，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庄重的方式，许下的一个用生命来践行的承诺。
秦晚的眉毛微微挑起，看向闻人语，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她很清楚，以雷啸这种人的性格，他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闻人语没有立刻扶他。
她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意外。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头猛虎，看着他眼中那片赤诚与决绝。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雷啸以为她会拒绝或者接受的时候，闻人语忽然开口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调侃。
“我这儿的地板是意大利请人来铺的，挺贵。”
“你这一跪，要是跪出条缝来，我可得找你赔。”
雷啸猛地一愣。
他设想过无数种回答，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一句。
这算什么？
嫌弃他弄坏地板？
他那股子刚凝聚起来的、悲壮激昂的气势，瞬间就被戳破了，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闻人语看着他那副茫然的样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起来说话。”
“我这里不兴这个，搞得跟旧社会收小弟一样。”
雷啸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闻人语脸上的笑意敛去。
她重新直视着雷啸的眼睛，目光变得锐利，像两把无形的手术刀，要将他的灵魂彻底剖开。
“雷啸。”
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雷啸的心上。
“我再说一遍，我不要你的命。”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是你父母给的，是你在部队里拿血汗换来的，很珍贵，要好好留着。”
雷啸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闻人语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她的语气陡然一转，那股平静下压抑着的、真正的意图，终于露出了锋利的刀锋。
“你的命，我没兴趣。”
“我要的，是你的忠诚，和你的能力。”
闻人语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雷啸。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欣赏与期待。
“我查过你的履历，你在西南边境服役，是全军闻名的侦察兵王，丛林战专家，徒手格斗冠军。你这样的人，本该是国之利刃，而不是在街头跟一群地痞流氓消耗生命。”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雷啸内心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那股子壮志未酬的遗憾与不甘，再次翻涌上来。
“雷啸，你是一把刀。”
闻人语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把淬过火，饮过血，能轻易撕开一切坚固防线的绝世利刃。”
她停顿了片刻，给了雷啸足够的消化时间。
然后，她问出了那个真正的问题。
“现在，这把刀蒙尘了。”
“你，愿意成为我的刀吗？”
“让我为你擦去尘埃，重新开刃，让你这把刀的锋芒，被整个世界看见！”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雷啸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他以为，对方救他，最多是看中了他的身手，想收一个能打能杀的保镖，一个卖命的打手。
所以，他献上自己的命。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闻人语说的，不是“用”，而是“成为”。
她不要他当一个无足轻重的死士。
她要他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她看重的，不是他这条命，而是他引以为傲、却无处施展的能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恩情了。
这是知遇！
是尊重！
更是给了他一个，让他这把蒙尘的刀，重见天日的机会！
雷啸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那双虎目之中，最初的感激与报恩之情，正在飞快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炙热、更加坚定、足以焚烧一切的火焰！
那是忠诚！
士为知己者死！
他再次挺直了脊梁，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的局促和不安。
他像一杆重新矗立起来的标枪，笔直，锋利，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
他看着闻人语，用尽全身的力气，沉声回答。
“我，雷啸！”
“愿为闻总之刃！”
“刀锋所向，无所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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