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的手指，轻轻搭在冰冷的麦克风上。
整个会展大厅的空气，仿佛都被王海龙那致命的质问抽干了，变得粘稠而凝重。
每一道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带着审判的意味，牢牢地钉在她身上。
王海龙抱着双臂，下巴抬得几乎要与天花板平行，肥硕的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他等着她狡辩。
等着她苍白地解释。
等着她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被他亲手钉死。
在长达十几秒的，几乎能听到心跳声的死寂之后，闻人语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不带一丝波澜，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王厂长说得没错。”
轰！
全场哗然！
角落里，方辰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血色尽失。
陈海更是眼前一黑，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完了！
她承认了！
她怎么能承认！
评委席上，几位专家脸上的凝重变成了失望，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长青局长那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承认了？那就等于宣判了这场竞标的死刑。
王海龙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得意到了顶点，他甚至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
然而，闻人语的下一句话，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毫无征兆地，狠狠砸在了他笑得最灿烂的脸上。
“启航科技，目前确实没有自己的生产线。”
“但我更想反问一句。”
闻人语的目光，第一次从评委席移开，像两道淬了冰的利刃，笔直地射向王海龙。
“以飞驰电子厂现有的，那条据说有三十年历史的老旧生产线，真的有能力，生产出我们这款需要更高精度工艺的芯片和主板吗？”
“……”
王海龙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录像带，瞬间凝固，滑稽地僵在嘴角。
这个问题，太毒了！
就像一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他最引以为傲，也最不堪一击的软肋上！
承认不能？
那等于当着全江城领导和同行的面，承认他飞驰电子厂的技术已经落后于时代，连生产先进产品的能力都没有了！他之前吹嘘的“三十年技术沉淀”，将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否认？说能？
那刚才演示时出现的卡顿和乱码算什么？一个连自己的软件都跑不顺畅的系统，谁会相信你能生产出更高级的硬件？
王海龙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额头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会场里，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同情闻人语的，鄙夷闻人语的人，此刻全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台上那个气定神闲的女孩，又看看过道里那个满脸通红、哑口无言的胖厂长，脑子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这风向怎么好像不对了？
闻人语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机会。
她平静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晰而有力，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脑都瞬间宕机的，石破天惊的提议。
“所以，我提议。”
“如果启航科技有幸中标，我们愿意将订单的部分利润分出，以租赁的形式，使用飞驰电子厂的生产线。”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并且，由我们出技术，出方案，帮助飞驰电子厂对现有生产线进行全面的升级改造，使其达到可以生产我们产品的标准！”
整个会展大厅，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的技术展示是暴力碾压。
那现在这个提议，就是神之一手！
所有人都被这个天马行空的构想给震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租你的厂房，用你的工人，赚政府的钱，最后还拿出一部分利润帮你搞技术升级？
这是什么操作？
这是把“没有生产线”这个最致命的劣势，硬生生扭转成了一个展现自己技术优势和博大胸怀的胜招！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标了。
这是降维打击！
评委席上，那位头发花白的通信专家，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扶了扶眼镜，看向闻人语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角落里，方辰和陈海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们的大脑，完全无法理解刚刚听到了什么。
王海龙的脸色，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
他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荒谬。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拿着刀去捅人的莽夫，结果刀被对方一把夺了过去，反手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还笑眯眯地问他：“这刀不错，卖不卖？”
进，是万丈深渊。
退，是颜面扫地。
他被闻人语这一手，彻底钉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在全场那震撼到极致的寂静中，闻人语的声音再次响起，为这惊世骇俗的提议，做出了最完美的升华。
“在我看来，技术，应该是合作共赢的桥梁，而不是互相攻击的壁垒。”
“启航科技作为一家新兴的民营企业，有技术，有活力。飞驰电子厂作为江城的老牌国企，有底蕴，有规模。”
“我们的合作，既解决了启航的生产问题，也帮助了国营兄弟单位进行技术革新，盘活了国有资产，还能为市里创造更多的就业和税收。”
“我想请问各位领导，各位专家，还有比这更一举多得，更有利于我们江城信息化建设的方案吗？”
话音落下。
评委席上，李长青局长眼中那团压抑许久的精光，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倾，双手重重地按在桌上，看着台上的闻人语，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赏和激动！
好！
好一个“合作共赢的桥梁”！
好一个“一举多得”！
这已经不是一个企业家了，这是一个有着大格局、大智慧的战略家！
他身边的几位评委，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交头接耳，看向闻人语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失望，变成了此刻的敬佩与赞叹。
天平，已经不是倾斜了。
是直接翻了过来！
聚光灯下，闻人语静静地站着，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了那个面如死灰，浑身被冷汗浸透的王海龙身上。
她没有再说话。
但那平静的眼神，却仿佛在问他。
现在，你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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