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金源大厦外面的喧嚣。
方辰一屁股坐进副驾驶，感觉自己憋了一路的火气，再不喷出来能把自己点着了。
“操！”
他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
“语姐，你刚才就该让我下去！我非得把那孙子那身花里胡哨的破布给扒了，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社会险恶！”
“那个穿范思哲的傻逼，还有他旁边那个老王八，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他妈南方骗子，我呸！他们懂个屁！”
方辰骂得唾沫横飞，整张脸因为愤怒和屈辱涨得通红。
闻人语坐在后排，从始至终没有说话。
她只是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她清澈的瞳孔里，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光轨。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平静得，就像刚刚只是出门喝了杯下午茶。
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方辰更加抓狂。
“语姐，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都快把咱们的脸扔在地上踩了！五百万买一堆垃圾，这事儿明天就能传遍整个京城！咱们新世界集团，还没开张呢，就先成了全城最大的笑话！”
闻人语终于有了反应。
她回过头，看着几乎要跳起来的方辰，淡淡地问了一句。
“车里有水吗？”
“……”
方辰所有的怒火，都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噎了回去，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他愣了半天，才从车门储物格里摸出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有。”
“谢谢。”
闻人语接过水，拧开瓶盖，小口地喝着。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方辰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
他可以跟着闻人语冲锋陷阵，可以为了她去跟人拼命，但他无法理解这种被人指着鼻子羞辱，却连一句嘴都不还的从容。
这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在南江市杀伐果断，搅动风云的闻人语。
……
当他们的车开回公司租用的那栋不起眼的办公楼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烟味和焦虑的凝重空气，扑面而来。
整个办公区灯火通明。
但没有一个人在工作。
苏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她的手机就放在手边，时不时震动一下，但她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她那张总是带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疲惫和困惑。
雷啸像一尊铁塔，抱着胳膊，靠在墙角。
他没抽烟，只是用一种沉郁的眼神，盯着地面上的一块瓷砖，仿佛要把它看穿。
而秦晚，则独自一人站在那张巨大的、铺满了图纸的会议桌前。
她没有看那张最新的京城地图，也没有看那张泛黄的旧规划图。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两张图纸上，那六个被她亲手画上去的、刺眼的红圈，一动不动，像一尊陷入沉思的雕像。
听到开门声，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到了走进来的闻人语和方辰身上。
没人说话。
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写着同样的问题。
“消息是真的吗？”
方辰被这种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却发现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都过来，开会。”
闻人语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脱下风衣，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径直走向了那间小小的会议室。
几个人对视一眼，默默地跟了进去。
会议室的门关上。
空间不大，五个人坐下后，显得有些拥挤，也让空气中的紧张感，被浓缩到了极致。
这一次，没人汇报工作。
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待着。
等待着闻人ouyu的解释。
他们是她最核心的班底，是从南江一路拼杀出来的家人。他们可以忍受初到京城的排挤，可以忍受业务上的挫败，也可以忍受那些无聊的流言蜚语。
因为他们相信她。
无条件地相信。
可是这一次，他们有些动摇了。
这不是商业布局，这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赌气式的自杀袭击。
用五百万，用新世界集团在京城刚刚萌芽的声誉，去换一堆所有人都认定是剧毒的垃圾。
这步棋，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理解范围。
终于，苏眉掐灭了手中的烟，抬起了头。
作为团队的公关负责人，她承受的压力最大。一下午的时间，她接了不下三十个电话，有的是来打探消息的，有的是来取消合作意向的，更多的，是拐弯抹角来嘲笑的。
新世界集团，在今天下午五点以后，彻底沦为了京城商圈的一个笑柄。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老板。”
她看着闻人语，眼神复杂。
“我们……真的要为了一笔谁都看不懂的债权，和那三间连流浪狗都不去的破仓库，赌上集团的声誉和现金流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涟漪。
方辰攥紧了拳头。
雷啸一直紧绷的身体，似乎又僵硬了几分。
连一直沉默的秦晚，也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闻人语。
她虽然隐约猜到了那三块地的价值，但那毕竟只是基于一张十年前的废弃草案。
这其中的风险，大到无法估量。
一旦赌错，满盘皆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闻人语的身上。
他们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他们继续心安理得地走下去的理由。
面对着自己最信任的伙伴们那充满了忧虑、不解、甚至是一丝动摇的眼神，闻人语没有立刻回答。
她没有去解释那份规划草案的深层逻辑，也没有去描绘未来那三块地皮的惊人价值。
她只是平静地站起身，缓缓走到会议室那扇小小的窗户前。
窗外，是京城深沉的夜色。
万家灯火，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海，遥远而又冰冷。
她看着这座巨大的、充满了规则与壁垒的城市，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些脸上写满焦虑的伙伴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子弹已经上膛。”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风来。”
风？
什么风？
什么时候来？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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