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嘟”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个人工合成的电子音，像一缕看不见的毒烟，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然后顺着血管，瞬间冻结了他们刚刚沸腾起来的血液。
苏眉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温热的宣传单，从指尖滑落，像一只只断了翅膀的蝴蝶，洋洋洒洒地飘了一地。
没人去捡。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如果说，赵海平之前的供应链封锁，是想把他们活活饿死。
那么现在，这一招，就是诛心。
是彻彻底底的，人格上的羞辱和精神上的屠杀。
他不仅要用钱砸死你，还要把你费尽心机竖起来的，那一点点关于“人心”的旗帜，当着你的面，亲手撕得粉碎。
李建国端着茶杯的手，剧烈地抖动着，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毫无知觉。
他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一辈子信奉和气生财，第一次见到如此不留余地的，赶尽杀绝的打法。
“王八蛋……”
雷啸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坟起，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这他妈已经不是生意了，这是下死手啊！”
办公室里，那股破釜沉舟的亢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刺骨的寒意。
……
同一时间，华联总部。
一地昂贵的，英国皇家道尔顿骨瓷的碎片，在奢华的波斯地毯上闪着光。
赵海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运筹帷幄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暴怒。
他刚刚得知，自己布在京郊的“脏手套”，被人用更野蛮，更直接的方式，给废了。
十几个区域高管，噤若寒蝉地站成一排，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废物！一群废物！”
赵海平一把将桌上的文件扫落在地，咆哮声在巨大的办公室里回荡。
“我养你们这么多年，连几个乡下的泥腿子都看不住！”
他喘着粗气，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过了许久，他才停下来，眼神中的暴怒，逐渐被一种更加阴冷的疯狂所取代。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领带，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传我的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启动集团区域储备金。”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财务总监，闻言脸色一变，忍不住开口。
“赵总，三思啊！那笔钱是用来应对重大市场危机的，动用它需要董事会……”
“我就是董事会！”
赵海平一声厉喝，打断了他。
“我不管什么成本，不管什么利润！我只要一个结果！”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城市的万家灯火，眼神里满是疯狂。
“我要那个佳美超市，开业即停业！”
“我要让那个姓闻的女人知道，在京城这片地界，钱，才是唯一的规矩！”
……
一夜之间，京城变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祥和里小区以及周边三公里的所有居民，都被一场红色的风暴席卷了。
铺天盖地的红色促销海报，像牛皮癣一样，贴满了所有的小区公告栏，电线杆，乃至每一家早餐铺的门口。
“华联超市疯狂店庆！感恩回馈！”
“全场商品，一折起！”
“新鲜鸡蛋，一毛钱一个！每人限购两斤！”
“买一送二！史无前例！”
每一个字，都用最大号的字体印刷，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老百姓的心坎上。
疯了！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紧接着，就是无法抑制的狂喜！
“老张家的，你听说了吗？华联的鸡蛋一毛钱一个！”
“我的天！这不跟白捡一样吗？快快快，赶紧去排队！”
“还去什么菜市场啊，赶紧的，晚了连鸡蛋壳都抢不到了！”
整个祥和里小区，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沸腾了。
无数提着菜篮子，拉着小推车的大爷大妈，像一支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向同一个目的地。
华联超市。
那场面，比过年抢头香还要壮观。
疯狂的，不计成本的价格战，像一台功率开到最大的巨型抽水机，在佳美超市开业前的最后二十四小时，将周围所有的潜在客流，一滴不剩地，提前吸干抽净。
佳美超市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一块铁。
苏眉的手机响个不停，她手下的市场调研员，正用一种近乎崩溃的语气，向她实时汇报着外面的情况。
“眉姐，顶不住了！彻底顶不住了！华联门口的队都排到两条街以外了！”
“我们刚在小区门口想发个传单，直接被大妈们给骂回来了，说我们是骗子，说华联都便宜成那样了，谁还来我们这破超市啊！”
李建国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汗。
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这下是真完了……这不是竞争，这是拿航母来打我们这艘小舢板啊……”
团队里几个年轻员工，脸上也写满了迷茫和动摇。
就在这时，办公室墙上的电视机，突然插播了一条本地的商业快讯。
画面里，赵海平西装革履，站在人山人海的华联超市门口，被一群记者簇拥着，脸上挂着胜利者独有的，温和而又残忍的微笑。
一个记者将话筒递到他嘴边。
“赵总，华联这次的促销力度空前，请问是出于什么样的商业考量呢？是为了应对即将开业的竞争对手吗？”
赵海平对着镜头，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
“我们欢迎一切良性的市场竞争，因为竞争能让消费者受益。”
“但同时，我们华联，也更会用绝对的实力告诉消费者，谁，才是这个市场真正的王者。”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直接射进了佳美超市的办公室里。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就是要让某些想投机取巧的人，看清楚现实。”
“我们要让他们，开业当天，门口连一个鬼影，都看不到！”
“啪！”
办公室里，不知道是谁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赵海平的这番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这是公开的宣战。
更是公开的处刑。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绝望的情绪，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闻人语。
她正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街对面，那如同朝圣般，涌向华联超市的人潮。
她听完了赵海平的宣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苏眉终于忍不住了，她走到闻人语身边，声音都在发抖。
“闻人语……我们……我们还开业吗？要不……推迟几天？”
李建国也站了起来，一脸的恳求。
“是啊闻人董！现在开业，就是把脸凑上去让人家打啊！咱们斗不过的，先避其锋芒吧！”
整个团队，几十双眼睛，全都充满了焦虑和祈求，看着她。
等待着她最后的判决。
闻人语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慌，愤怒，或是绝望。
甚至连一丝凝重都没有。
她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自己这支几乎快要崩溃的团队，然后，用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开口了。
“推迟？”
她反问了一句，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极淡的笑意。
“为什么要推迟？”
她走到办公室中央，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都愣着干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打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原定计划，照常进行。”
“明天早上八点，佳美超市，准时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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