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关丹。
北纬3度。
这里没有首尔的冻雨，只有要把人烤干的烈日。
空气里全是水汽，混杂着橡胶林腐烂叶子的味道。
一辆挂着本地牌照的丰田越野车，颠簸在红土路上。车轮卷起红尘，扑向路边的芭蕉叶。
秦晚坐在后座。
她脱掉了在华尔街常穿的职业套装，换了一件透气的亚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手里拿着一份矿权转让协议。
那是废纸。
就在十分钟前，当地的拿督林，那个满嘴金牙的胖子，当着她的面把价格翻了三倍。
“秦小姐，不是我不讲信用。”
林拿督一边抠着脚趾，一边吐着槟榔汁。
“有人出价比你们高。而且，人家说了，只要不卖给中国人，他们愿意补贴我的损失。”
秦晚合上文件。
她转头看向窗外。
雷啸在开车。
他戴着墨镜，双手稳稳地扣在方向盘上。车身剧烈晃动，他的身体却像焊在座位上一样，纹丝不动。
“后面有尾巴。”
雷啸开口。
声音和空调冷气一样硬。
秦晚没有回头。
“几辆？”
“两辆皮卡，六个人。刚才在矿区门口就盯上我们了。”
雷啸看了一眼后视镜。
镜子里，两辆改装过的福特猛禽正咬在后面，距离不到五十米。
“是林拿督的人？”
“不像。”
雷啸打了一把方向，避开路中间的一个大坑。
“林拿督的人没这种纪律。这帮人跟了五公里，一直保持在盲区边缘。是专业的。”
秦晚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塞进胸前的口袋。
“看来这次收购，动了谁的奶酪。”
这不仅仅是一座矿。
这是一座储量惊人的重稀土矿。镝、铽，这些元素是制造永磁电机和导弹制导系统的核心原料。
闻人语在出发前给过她一份清单。
上面只有三个字：必须拿。
“坐稳。”
雷啸突然换挡。
引擎轰鸣。
越野车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向前窜去。
后视镜里，那两辆皮卡也同时加速。
前面的路变窄了。
左边是悬崖，下面是浑浊的彭亨河。右边是茂密的雨林。
“砰！”
一声闷响。
后挡风玻璃炸裂。
碎片飞溅。
秦晚本能地低下头。
“他们有枪。”
雷啸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他猛地拉起手刹，方向盘向左打死。
越野车在红土路上画出一个漂移的弧线，横在了路中间。
车还没停稳，雷啸已经推开车门，滚了下去。
“别下车。”
他丢下这句话，人已经钻进了路边的草丛。
后面的第一辆皮卡刹车不及，直直地撞向横在路中间的丰田车。
“轰！”
金属扭曲的声音。
秦晚死死抓着扶手，身体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皮卡车门打开。
三个蒙着脸的男人跳下来，手里提着砍刀和土制猎枪。
他们朝着丰田车围过来。
“把那个女人拖出来！”
领头的人用马来语喊道。
就在这时。
草丛里飞出一块石头。
只有拳头大小。
“啪。”
走在最后面的男人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那是髌骨碎裂的声音。
还没等另外两人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从草丛里窜出。
雷啸。
他没有用枪。
他像是一头猎豹，瞬间扑倒了持枪的领头人。
手肘下砸。
“咔嚓。”
领头人的脖子歪向一边，软绵绵地倒下。
剩下的那个男人举起砍刀。
雷啸侧身，避开刀锋，一脚踹在对方的小腹上。
男人飞了出去，撞在皮卡的保险杠上，昏死过去。
五秒钟。
三个壮汉全部倒地。
第二辆皮卡上的人见状，甚至没敢停车，直接挂倒挡，疯了一样向后逃窜。
雷啸没有追。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红土。
走到那个领头人身边，伸手在他身上摸索。
一个钱包，一部卫星电话，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雷啸拿着东西回到车边。
“没事吧？”
秦晚抬起头，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依然镇定。
“没事。”
她推开车门，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几个人。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离开关丹。”
雷啸把搜到的东西递给秦晚。
“看看这个。”
秦晚展开那张纸条。
上面是一张她的照片。
偷拍的。
背景是吉隆坡机场。
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字，不是马来文，也不是英文。
是一串数字代码。
还有那个卫星电话。
秦晚按亮屏幕。
通话记录里只有一个号码。
拨出地显示：开曼群岛。
秦晚的瞳孔缩了一下。
她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把卫星电话连上数据线。
“给我十分钟。”
她坐在满是玻璃渣的车后座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作为曾经华尔街顶级的法务，追踪资金流和通讯链路是她的基本功。
屏幕上跳出一个个窗口。
Ip地址跳转。
新加坡……香港……伦敦……
最后，信号落地在一个服务器上。
秦晚破解了那个服务器的登录界面。
一个Logo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三角形，中间有一只睁开的眼睛。
图案很小，隐藏在网页的源代码里。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秦晚的手停住了。
她认识这个标志。
前世，在她做空那家跨国药企的时候，就在对方的秘密账本里见过这个标志。
那是“深渊议会”的外围清洗机构。
专门负责处理脏活。
“原来是老朋友。”
秦晚合上电脑，拔掉数据线。
“雷啸，开车。”
“去哪？”
“回酒店。”
秦晚把那张照片揉成一团，握在手心。
“我要给老板打电话。”
……
半小时后。
关丹，凯悦酒店。
秦晚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用反窃听设备扫了一遍房间。
确认安全后，她拨通了闻人语的加密线路。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说。”
闻人语的声音传来。
背景音很嘈杂，那是工厂机器轰鸣的声音。
“老板，我们在关丹遇到了麻烦。”
秦晚语速很快，没有任何废话。
“收购受阻，当地势力反水。刚才我们在路上遭遇了伏击，对方想绑架我。”
“人没事吧？”
“没事，雷啸解决了。”
秦晚顿了一下。
“但我查到了幕后黑手。”
“我追踪了袭击者的通讯链路，发现了一个离岸公司的影子。那家公司叫‘深蓝控股’。”
“他们的Logo，是深渊之眼。”
电话那头沉默了。
只有机器的轰鸣声还在响。
过了几秒。
闻人语的声音再次响起。
比刚才更冷。
“确定吗？”
“百分之百。那是议会专门用来干脏活的白手套，前世我跟他们交过手。”
秦晚深吸了一口气。
“老板，这不对劲。”
“稀土矿虽然重要，但不至于让议会直接动手。他们通常只在金融市场上玩阴的，很少直接搞这种暴力袭击。”
“除非……”
闻人语接过了话头。
“除非这批稀土，关系到他们正在布局的某个大项目。”
首尔，韩芯科技工厂。
闻人语站在二楼的连廊上，俯瞰着下面忙碌的生产线。
权五铉正带着一群工程师在调试设备。
她的视线穿过厂房，仿佛看向了遥远的东南亚。
“秦晚。”
“在。”
“你刚才说，那个林拿督反水了？”
“对。他宁愿赔违约金也不卖给我们。”
“他怕的不是违约金。”
闻人语的手指敲击着栏杆。
“他怕的是死。”
“议会的人威胁了他。”
闻人语转过身，背靠着栏杆。
“这帮人，就像一群受伤的鬣狗。”
“在纳斯达克亏了钱，元气大伤，不敢正面跟我们硬刚，就躲在阴影里，想撕下一块肉来。”
“他们想切断我们的原材料供应链。”
“没有稀土，韩芯的芯片造不出来，未来的电机也造不出来。”
“这是一招釜底抽薪。”
秦晚握着电话。
“那我们怎么办？放弃关丹，去印尼看看？”
“不。”
闻人语拒绝得很干脆。
“跑？那不是我的风格。”
“既然他们想玩阴的。”
闻人语看着楼下那些正在全力以赴工作的韩国工人。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那我们就把桌子掀了。”
“秦晚。”
“在。”
“我要你做两件事。”
“第一，查清楚那个林拿督的所有资产状况。他在海外肯定有账户，肯定有把柄。我要他在二十四小时内破产。”
“第二。”
闻人语停顿了一下。
“告诉雷啸。”
“既然对方动了枪，那就不用再守什么规矩了。”
“我要那个‘深蓝控股’在东南亚的所有据点，全部拔掉。”
“不管是公司，还是人。”
“我要让议会知道。”
“伸手，就剁手。”
“伸脚，就断脚。”
秦晚听着电话里的指令，血液开始沸腾。
这才是她追随的老板。
“明白。”
秦晚看了一眼站在窗边警戒的雷啸。
“需要增援吗？”
“不用。”
闻人语的声音很淡。
“对付几只鬣狗，雷啸一个人够了。”
“记住，拿到矿权是目的，杀鸡儆猴是手段。”
“我要让整个东南亚的军阀和地头蛇都看清楚。”
“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电话挂断。
秦晚放下手机。
她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
楼下的街道上，似乎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雷啸。”
秦晚开口。
“老板说，不用守规矩了。”
雷啸正在擦拭一把黑色的匕首。
听到这话，他的动作停了一下。
然后。
他把匕首插回腰间的刀鞘。
转身。
那张常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
“好。”
雷啸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你在房间里待着。”
“我去清理垃圾。”
门关上了。
秦晚重新坐回电脑前。
她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
标题是：【林氏家族资产清算方案】。
她的手指重重地敲下回车键。
“林拿督。”
秦晚看着屏幕上那个胖子的资料照片。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
与此同时。
首尔。
闻人语收起手机。
朴泰俊老会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报表。
“闻人会长，第一批资金已经到账了。工人们的工资发下去了，大家干劲很足。”
老人的脸上带着久违的红光。
“不过，有个问题。”
朴泰俊指了指报表上的一行红字。
“原材料库存不够了。特别是稀土元素，以前都是从日本进口，现在日本那边卡我们的脖子。”
“如果下周还不到货，生产线就得停。”
闻人语看了一眼报表。
“放心。”
她把报表递回去。
“下周，会有船从马来西亚过来。”
“满载。”
朴泰俊愣了一下。
“马来西亚？那边现在局势很乱啊，听说好几个矿主都在观望……”
“乱不了多久了。”
闻人语整理了一下衣领。
“有人在帮我们打扫卫生。”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首尔的雨停了。
但东南亚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朴会长，准备好仓库。”
闻人语迈步向楼下走去。
“未来的世界工厂，胃口会很大。”
“我们要吃的，不仅仅是芯片。”
“还有整个世界的矿脉。”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每一步。
都像是踩在敌人的心脏上。
深渊？
那就填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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