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上的朱砂字悬在半空,像一滴不会落下的血。
慕倾月坐着没动,但呼吸变了。从前是刻意压着,现在反而放开了——吸气深,吐气缓,像是把肺里的浊气一寸寸往外挤。她盯着那行字,不是看,是瞪。
“你可愿舍所爱,以全苍生?”
问得挺大义凛然,可她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不是选择题,是陷阱题。答“不愿”,立刻魂灭;答“愿”,就成了天道手里的刀,以后砍谁、怎么砍,都由不得她。
她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震得云逸肩膀一抖。
“你们这套话术,我现代hR都比你会包装。”她抬手抹了把脸,“牺牲员工换公司上市,还得说‘这是你的荣幸’?我不吃这一套。”
话音刚落,石室的温度骤降。
夜明珠的光从幽蓝转成暗红,墙壁上浮现出影子——不是虚影守卫那种实体化的存在,而是更真实的东西:画面。
夜渊躺在雪地里,黑袍被血浸透,手里还攥着一枚碎玉。那是她早年随手送他的贴身佩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插在他心口。
下一幕,苏逸跪在阵法中央,七窍流血,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她听不见,可嘴型看得清楚:**“别救我。”**
然后是系统界面扭曲变形,弹出一行血字:【宿主最终结局:献祭成功,苍生得救,评分:S】。
她手指猛地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疼得清醒。
幻觉而已。真要让她崩溃,不至于拿这些老梗来糊弄人。夜渊死不了,他要是那么容易死,早就死八百回了。苏逸也轮不到她救,那家伙命硬得很,连毒丹都能当糖豆嚼。
可问题是——她怕的从来不是他们死。
她怕的是,明明能救,却因为“大局”两个字,被逼着站在原地不动。
就像前世看新闻,明明知道飞机失事前乘客还在发短信求救,可地面救援拖了三天才到。不是不想救,是“资源调配需要流程”。
现在,这破书也想用“苍生”给她套上枷锁,让她乖乖走完预定剧本?
门都没有。
她缓缓抬头,直视空中那行字:“我可以舍。但我舍,是因为我想舍,不是因为你逼我舍。你要考我是不是狠得下心?行啊,我心够硬——硬到敢违天命,敢逆因果,敢一个人扛着所有骂名往前走。”
空气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整座石室嗡鸣起来,地面裂纹中的暗红液体翻涌如沸,金书剧烈震颤,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某一页,停住。
新的字浮现:
**“若你执意如此,未来将无退路,亦无庇护。你将孤身对抗因果,背负一切罪责。”**
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事实。
但她听出来了——这是诱惑。
只要她说一句“我认命”,就能回到那条被安排好的路上:成为“天选之人”,受万人敬仰,有正道撑腰,有魔尊重护,哪怕最后真要献祭,也会有人哭着喊着说她是英雄。
可一旦她选择自己走,就再没人替她兜底。赢了,功劳归天道;输了,黑锅全她背。
她慢慢站起身,衣摆扫过地面尘灰,发出沙沙轻响。
“我在现代的时候,房租押三付一,月底还得跟房东磨半天电费能不能少算五十。”她拍了拍袖子,嘴角扬起,“来到这儿,第一天被人当成杂役使唤,第二天任务奖励抽中一本《如何优雅地捡灵草》,第三年楚瑶给我下毒,门派长老说我证据不足不能查。”
她一步踏上石台边缘,离金书只有半尺距离。
“哪一次活路,不是我自己撕出来的?退路?我早就没了。庇护?谁给过我?”她冷笑,“你要我选顺从,图个轻松体面?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宁可累死,也不当提线木偶。”
说完,她抬起手,指尖直指金书封面。
“你可以考验我。但记住——我不是来 fulfill 什么狗屁 prophecy 的。我是来 rewrite 它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玉牌猛然发烫,仿佛要烧穿她的皮肉嵌进骨头。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压力从金书倾泻而下,压得她膝盖微弯,脚底青砖咔嚓裂开蛛网状纹路。
但她没退。
反而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脚踩在裂缝中心,踩碎了蔓延的赤红血纹。
周身灵力自发流转,形成一圈淡银色光晕,竟硬生生托住了来自《天命契录》的威压。没有法宝加持,没有阵法辅助,纯粹是她这些年一路杀出来的心境与修为,凝成一道无形屏障。
石室陷入死寂。
红光褪去,夜明珠恢复幽蓝,金书悬浮不动,光芒沉静如水。
云逸靠在墙边,整个人僵住。他刚才分明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梁往上爬——不是冷,是怕。不是怕慕倾月会死,是怕她真的成了某种不该存在的东西:一个敢对天道说“不”的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隐藏实力、步步为营的师姐了。
她是慕倾月。
她要自己定规则。
金书上的字消失了,但压力没散。相反,更沉了。像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声闷雷,压在所有人头顶。
慕倾月站着没动,呼吸平稳,眼神清亮。
她知道考验还没完。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只考一道选择题就放人过关?
果然,几息之后,金书最上方再次浮现文字。
不是朱砂,不是光影。
是一行墨迹,像是刚刚写下,还未干透,边缘微微晕染开来:
**“既然你要自己走,那就走出个样子来看看——第一关,听真言,不动心。”**
字迹浮现刹那,整个石室开始震动。
地面裂开更多缝隙,从中升起三道雾气柱,迅速凝聚成人形轮廓。
第一个,穿着凌霄阁弟子服,面容模糊,但身形与苏逸极为相似。
第二个,一身黑袍,长发垂肩,气息阴冷,正是夜渊的模样。
第三个……
是个女人,穿着现代职业装,拎着公文包,脸上挂着标准微笑——和她前世上班时的主管一模一样。
三人同时开口。
苏逸的声音带着哭腔:“师姐,你要是继续往前,血魔宗会屠尽我们全村!你忘了我们小时候一起采药的事了吗?”
夜渊低语如刀锋划过耳膜:“你走这条路,我会亲手杀了你身边所有人,直到你回头看我一眼。”
主管则笑着摇头:“小慕啊,你当年辞职的时候怎么说的?‘我不想一辈子给别人打工’——现在呢?你给天道打工打得挺欢?”
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不断重复,像无数根针扎进太阳穴。
慕倾月瞳孔微缩。
她没捂耳朵,也没闭眼。
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剑未出鞘。
但她指节泛白,掌心那道旧伤再度崩裂,血顺着剑格往下淌,滴落在青砖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第一滴。
第二滴。
第三滴。
剑尖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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