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窥探的视线。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不是因为奔跑，而是源于内心那场足以摧毁一切的地震。手中那份薄薄的技术报告，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苏沫。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与他记忆中那个永远优雅、永远冷静、永远站在他身后的青梅竹马形象，割裂成无法拼凑的碎片。怎么会是她？为什么是她？
逻辑在疯狂地寻找着合理的解释。是林夕的栽赃？可能性极大，但技术部的初步结论摆在那里，李老师是他信任的技术骨干，没有确凿依据不会轻易下这种推断。是苏沫自身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项目，恰好与那异常Ip产生了技术交叉？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淹没——什么样的项目，需要动用如此隐秘的、绕道海外的连接方式？而且，时间点为何与林夕的活动如此巧合？
他想起了苏沫对林夕那种超乎寻常的、混合着警惕与某种难以言喻竞争意识的关注；想起了她几次近乎失态地提醒自己远离林夕；想起了她昨晚在门外可能的窃听……这些细节，如同散落的拼图，在被“怀疑”这块磁铁吸引后，正自发地朝着一个令人心惊的方向组合。
他必须问清楚。立刻，马上！
他猛地直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手指因为压抑的激动而微微颤抖，拨通了苏沫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仿佛对方一直守在旁边。
“江辰？副校长那边……”苏沫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处理完紧急事务后的疲惫，但依旧保持着惯有的镇定。
“来我办公室。现在。”江辰打断她，声音冷硬，没有任何温度，也不给她任何询问的余地，说完便直接挂断。
他需要在她到来之前，整理好情绪，构筑好防线。他不能让她看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和那片已然开始崩塌的信任废墟。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江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表面的平静，至少，是冰山般的冷漠。“进。”
苏沫推门进来。她似乎已经平复了之前机房事件带来的慌乱，重新变得优雅从容，只是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看到江辰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影挺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江辰，副校长的意思是要我们尽快提交一份关于今天事件的详细报告，强调学生会的应对措施和……”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
“报告的事情稍后再说。”江辰打断她，缓缓转过身。
当苏沫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时，她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卡在了喉咙里。那不是她熟悉的冷静，也不是面对危机时的锐利，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审视、痛苦与冰冷失望的眼神。那眼神，像一把刀子，剐在她的心上。
“江辰……你怎么了？”苏沫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辰没有回答，只是将一直攥在手中的那份技术报告，轻轻地、却带着千钧之力，放在了桌面上，推向她。
“解释一下。”他吐出三个字，声音平稳得可怕。
苏沫疑惑地拿起报告，目光快速扫过。起初是困惑，随即，当她看到那些技术参数和最终指向的“潜在关联”结论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拿着报告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啦声。
“这……这是什么？”她抬起头，看向江辰，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慌乱？“这是什么意思？指向我家的代理服务器？这不可能！这绝对是污蔑！是林夕！一定是她搞的鬼！”
她的反应激烈，带着被冤枉的愤怒和急于辩白的激动，符合一个突然被卷入莫须有指控之人的正常表现。
但江辰没有错过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极其短暂的、类似于……被戳破秘密般的惊悸。虽然只有一瞬，但足以在他已然裂开的心防上，再添一道深痕。
“污蔑？”江辰向前一步，逼近她，目光如炬，不容她闪躲，“技术部的初步分析报告，白纸黑字。苏沫，告诉我，在你家名下的那个海外代理节点，为什么会在特定的时间，与追踪林夕异常活动的加密数据流，产生无法解释的技术关联？”
他的质问，直接而冰冷，不再带有任何往日的情分。
苏沫被他逼问得后退了半步，嘴唇翕动着，眼神剧烈闪烁，似乎在飞速思考着对策。“我……我不知道！我家的产业很多，海外业务有专门的团队负责，我根本不过问技术细节！这一定是巧合，或者……或者是有人利用了那个节点进行伪装！对，一定是这样！林夕和她背后的人，故意引导线索到我这里，就是为了离间我们！”
她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将责任推给了未知的“团队”和林夕的“离间计”。
但江辰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神中那无法完全掩饰的仓皇，一个更可怕、更黑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
他想起林夕那句轻飘飘的、却如同诅咒般的话——“有时候，我们以为在保护自己的堡垒，或许……本身就是最大的囚笼。”
他看着眼前这个他认识了十几年、自以为无比了解的苏沫，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从未真正看清过她。她对他的辅佐，她偶尔流露出的、超越友谊的关切，她对林夕的敌意……这一切，是否都建立在某个他不知晓的、隐秘的基础之上？
“离间我们？”江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苦涩的弧度，“苏沫，你告诉我，我们之间，有什么是值得别人如此大费周章来‘离间’的？”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苏沫心上。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江辰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怀疑与疏离，一种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意识到，无论她如何辩解，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并且正在以可怕的速度生长。
“江辰！你不相信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悲痛，“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现在宁愿相信一份来历不明的技术报告，相信那个处处透着诡异的林夕，也不愿意相信我？！”
眼泪终于从她眼眶中滑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真实的伤心。
若是往常，江辰看到她流泪，心中必然会有触动。但此刻，那泪水在他眼中，却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可疑的色彩。是真心，还是……另一种更高明的表演？
他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办公室内只剩下苏沫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江辰才用一种极度疲惫、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声音，缓缓开口：
“苏沫，我也希望……我能相信你。”
这句话，比任何厉声斥责都更让苏沫感到刺骨的寒冷。它意味着，信任的基石，已经彻底动摇了。
江辰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不再看她。
“你出去吧。”他挥了挥手，背影萧索而孤寂，“报告……我自己来写。”
苏沫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看着那个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背影，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捂着嘴，踉跄着冲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江辰闭上眼，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脚下分崩离析。
而在他看不到的背后，那份被苏沫捏皱的技术报告，静静躺在桌面上。
在报告最后一页，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用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的极淡墨水，印着一个微小的、看似无意滴落的墨点。
但若用特定波长的光照射，便会发现，那墨点的形状，隐约像是一个……
被荆棘缠绕的皇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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