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的轰鸣声持续了不知多久，才渐渐平息，最终化为零星的冰块坠地声，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狭窄的冰缝之内，幽蓝的微光几乎完全消失，只有月薇指尖凝聚的一小团微弱月华，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光芒映出她苍白惊惶的脸，以及靠坐在冰壁上，气息奄奄、浑身浴血的刘来。
“公子……公子你撑住！”月薇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取出所有剩余的疗伤丹药，也不管种类，一股脑地想要喂给刘来。
刘来艰难地抬手制止了她。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内外伤都极其严重，更麻烦的是灵力彻底枯竭，经脉因过度承载斩月那霸道的力量而多处受损，寻常丹药已难起效。此刻全凭“砧心”一丝不灭的沉凝之意吊着性命。
他闭上眼，尝试内视。
丹田之内空空荡荡，原本如溪流般运转的黑暗灵力此刻干涸见底，只余下些许混乱的浊气。经脉壁障上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肩头那道旧伤更是彻底恶化，一股阴寒的蚀灵之力盘踞其中，不断侵蚀着生机。
然而，就在这片破败与死寂的中央，一点极其微末、近乎不存的“异样”，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并非灵力，也非实体，更像是一缕概念，一种意境的本源烙印。它极其渺小，颜色难以形容，仿佛包容了世间所有的暗色，却又在核心处透出一种连“无”都要吞噬的绝对虚无之感。
归寂道种。
是了，在他最后瞥见那祭坛下方、疑似“归墟”的景象时，他自身领悟的“归寂”意境，竟在那一刻受到了触动与洗礼，于濒死之境，去芜存菁，凝结出了这么一丝最本源的“种子”。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若非刘来心神沉入到极致，几乎无法察觉。但它又确实存在着，如同在无尽废墟中，倔强生长出的一株汲取死亡而生的嫩芽。
刘来心中一动，尝试以残存的神念去触碰那缕“道种”。
没有反应。它如同沉睡，或者说，它本身代表的就是一种极致的“静”与“无”，排斥一切外来的扰动。
他改变思路，不再试图“驱动”它，而是将自身那油尽灯枯、近乎“归寂”的状态，去“贴合”它。
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求生之念，甚至放弃了“自我”的认知，只余下最纯粹的、与死亡共舞的“空无”。
就在他心神彻底沉入这种万念俱灰、身心皆寂状态的刹那——
那缕微末的“归寂道种”，轻轻颤动了一下。
霎时间，刘来感觉到，周遭那无处不在、狂暴混乱、夹杂着煞寒与古老魔气的冰渊灵气，似乎……变得“温顺”了一些。
并非灵气本身性质改变，而是它们之中那足以令寻常修士致命的狂暴因子、侵蚀意念，在靠近他身体时，竟被那缕“道种”无形中散发出的“场”悄然“安抚”、“归寂”了大部分。
虽然依旧冰冷刺骨，难以吸收，但至少……不再具备那么强的攻击性！
而且，他受损经脉中盘踞的那些异种能量——面具首领留下的冰煞之力、幽火守卫的灵魂寒意、乃至祭坛光链的抽取余波——在这“归寂”场的影响下，其破坏性与活性，也似乎被稍稍“压制”、变得“迟滞”！
这意味着，他有了在此地缓慢恢复的可能！虽然速度会比在外界慢上十倍、百倍，但终究是……一线生机！
更重要的是，他对自身“归寂”意境的理解，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它并非单纯的防御或辅助，其真正的核心，或许正是这指向万物终结、万法归墟的“寂灭”真意！只是他此前境界太低，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斩月燃魂，祭坛崩毁，窥得归墟一隅……这一切的牺牲与劫难，竟阴差阳错地，为他铺就了通往自身大道根基的第一步！
刘来猛地睁开双眼，尽管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但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却燃起了一点比星辰更冷、比深渊更幽邃的光芒。
“月薇。”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磐石般的坚定，“护法。我要……疗伤。”
月薇看到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神采，先是一愣，随即重重点头，擦去眼泪：“是，公子！”
她立刻强打精神，不顾自身消耗，将微弱的月华之力散布在冰缝入口处，形成一层薄薄的预警结界，同时紧张地关注着外界可能残留的动静。
刘来重新闭上双眼，不再试图主动吸纳那些依旧狂暴的灵气，而是彻底放空身心，将自身状态调整到与那缕“归寂道种”共鸣的频率。
他以自身为“寂”，引外界之“乱”入体，再以道种为“源”，化万般躁动为“无”。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心神失守，未能及时“归寂”掉侵入的狂暴能量，立刻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冰寒刺骨的灵气，带着残留的煞意与魔念，一丝丝，一缕缕，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他干涸的经脉。剧痛与冰麻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
但每当这些能量即将失控暴走时，丹田内那缕微末的道种便轻轻一颤，一股无形波动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能量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变得温顺、迟滞，虽然依旧难以炼化，却不再构成致命的威胁。
他就这样，以自身为熔炉，以归寂为薪柴，在这绝死之境，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涅盘。
时间在这片被遗忘的冰缝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十天。
刘来体表的伤口开始结痂，体内混乱的气息逐渐平复，干涸的丹田中，终于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淡淡寂灭意味的黑暗灵力。
他依旧重伤，远未恢复。
但生命的火种，已然重燃。而这一次，燃烧的火焰，带着一丝……归于虚无的冷寂。
他踏上的，注定将是一条与世间所有修行者都截然不同的，寂灭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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