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了钥匙，解决了那个打瞌睡的守卫……几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把他从那个散发着血腥和恶臭的地牢里拖了出来。
他……他已经轻得不像话了，像纸片一样，好像风稍微大一点，就会把他吹倒……雨水和雷声掩盖我们的动静。
我以为……我以为我们至少有一线生机……只要跑到预定的接应点……”
傅亦辰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后怕和刻骨的悔恨。
“可是……门口有那个人留下的眼线……我们刚踉跄着冲出后门，就被发现了。
警报凄厉地响起，压过了雷声。
他们追上来，像疯狗一样……子弹打在我们周围的泥水里，砰砰作响。
我背着他，拼命地跑，肺像要炸开一样……但根本跑不快……”
“我被打中了腿……摔倒在泥泞里……你爸爸……他从我背上滚落……他那时已经意识不清了……那些人围了上来，枪口指着我们……他们当着他的面……”
傅亦辰停了下来，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用右手托起那只一直无力垂落的左手。
“用子弹，”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种平静之下是冻结了多年的绝望，“就是这把枪，……打穿了我的手腕，废了……废了我这只手。”
他似乎能听到那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和骨头碎裂的声音，身体剧烈地一颤。
“然后……那个人接到消息赶回来了……他拿着一个针管走过来……里面是一种他们新研制的混合毒品，墨绿色的液体……他对着我笑：你不是想救他吗？我让你陪着他，一起烂掉！尝尝这个，好东西，以后你们就离不开它了，我会让你们日日想着它，求着我给你们！”
“那东西……打进血管里……”傅亦辰的瞳孔收缩，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恐怖的滋味，“那种感觉像烧红的烙铁直接捅进了骨头里，疼得撕心裂肺，全身的血管都在爆裂，然后就是冰冷的绝望蔓延开，再然后……是能把人逼疯的渴望和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崩溃……那不是人能承受的折磨……
他们给我们反复注射那种东西，就是要从精神到肉体彻底摧毁我们，让我们变成永远站不起来只能像蛆虫一样依附毒品苟延残喘的废物，比直接死了还要痛苦千万倍……”
他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即将溺毙的人。
“幸好，幸好我在决定带出你爸爸之前，冒死用藏起来的最后一点设备，发出了求救信号，指明了我们的位置和可能的方向，兄弟们来得及时，他们和毒贩发生了激烈的交火，枪声，爆炸声，我最后记得的，是有人把我拖了起来，大喊着找到了！还活着！……”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的特殊病房里了。我和你爸爸，躺在相邻的病床上。我们都靠着各种各样的仪器维持生命，体内那些魔鬼般的毒素日夜不停地折磨着我们的每一根神经，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骨髓和大脑。戒断反应发作时，生不如死。”
“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痛苦的时候越来越多。我偶尔从剧痛和混沌中短暂清醒时，能看到他。
他明明比我伤得更重，被折磨得更惨，身体几乎被彻底掏空了，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但他偶尔睁开眼睛时，那眼神却还是清明的，他会极其艰难地看向我这边，用眼神问我，小傅……你……怎么样……”
“医生后来私下告诉我，你爸爸的身体机能已经被破坏殆尽，尤其是脏器，因为大量毒品的侵蚀和之前的酷刑，衰竭得非常厉害……全凭意志力和最好的医疗手段在支撑……但……但恐怕……”
傅亦辰的声音哽咽了，泪水再次无声地涌出，顺着深刻的皱纹流淌。
“我知道，他快撑到极限了。每一次昏迷，都可能再也醒不来。但我没想到……他最终会选择那样……”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胸膛剧烈起伏，好像每一句话都需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说出。
“那天……我再次从一阵剧烈的、撕扯般的痛苦中挣扎着醒来……冷汗浸透了病号服……然后，我听到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刺耳无比的、长长的蜂鸣声……”
“那条绿线……变成了一条冰冷、平坦的直线……”
“护士和医生冲了进来……慌乱地进行抢救……”
“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那只勉强能从被子下伸出来的、伤痕累累的手……正无力地垂在床边……而那根氧气管的接口……是松开的……”
“你爸爸林峰……是他自己，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用最后一点力气……拔掉了维持他生命的氧气管……”
“他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无休止的痛苦……也……也许是不想再拖累国家耗费巨大的医疗资源在他这样一个抢救不过来的人身上……
也许，是不想让自己最终变成一个没有理智只会渴求毒品的怪物。
他到最后用最惨烈的方式，保持了一个警察的尊严和骄傲……他……他甚至连死，都在保护……他不想让我亲眼看着他……看着他在我面前……被毒品折磨得彻底失去人形……”
傅亦辰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泣。
林雪早已泣不成声，她用手死死捂住嘴，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过了很久很久，傅亦辰才慢慢抬起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孩，林峰在这世上最深的牵挂。
“小雪，”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今天告诉你这些所有痛苦的细节……不是想让你痛苦，也不是想仅仅诉说我们受了多少非人的苦。我是想告诉你，你的爸爸，林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英雄。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很纯粹的英雄。”
“他保护了战友，至死没有透露任何人的信息。他守护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他没有辜负他肩上的警徽，没有辜负人民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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