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阁内，檀香的青烟袅袅升起，试图驱散一夜的疲惫与血腥气。顾言卿端坐案前，王元亮的暗账摊在面前，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最后一页那几处微不可察的凸起。那不是墨迹，而是用坚硬物（或许是指甲、细针）刻划出的印痕。借着从窗棂透入的晨光，他调整角度，终于看清了那是两组数字：??“丙·柒·廿三”?? 和 ??“癸·肆·十一”?，旁边还有一个类似箭头的简略符号。这绝非粮账记录。丙、癸或是天干代指，柒、肆、廿三、十一则是数字。是地点？是时间？还是某种暗码？顾言卿将这两组数字仔细抄录在一张薛涛笺上，陷入沉思。王元亮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冒着风险留下这个，必然极其重要。这或许是他保命的护身符，也可能是刺向背后黑手的利刃。“东家。”福伯轻叩房门，端来早膳，脸上带着忧色，“一夜未眠，先用些吃食吧。方才燕爷派人捎来口信，说已去办您交代的事，午间回来。”顾言卿点头，草草用了些清粥，心思却全在那密码上。他尝试将天干地支与金陵坊市、仓库编号对应，却毫无头绪。或许需要特定的密码本？与此同时，金陵城西南的颜料坊一带，空气中弥漫着矿物和植物染料混合的奇异气味。燕十三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粗布衣服，如同一个寻常的力夫，蹲在一个卖劣酒和豆饭的摊子前，看似在歇脚，耳朵却捕捉着周围工匠、贩夫、流浪汉的每一句闲聊。他看似随意地跟摊主搭话，抱怨工钱低贱，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老哥，听说最近市面上有些稀罕玩意流通？比如……做工特别精细的象牙小球，一层套一层的？”摊主是个豁牙的老头，闻言警惕地看了燕十三一眼，摇摇头：“客官说笑了，那等金贵物件，哪是我们这地界能见的？没听说过。”燕十三也不纠缠，扔下几枚铜钱，起身融入熙攘的人流。他接连又“偶遇”了几个在码头、赌坊外围混迹的熟人，用隐晦的黑话打听，得到的回应要么是茫然，要么是谨慎的回避。显然，“鬼工球”这三个字，在底层江湖中，要么是真正的禁忌，要么是层次太高，寻常帮众根本接触不到。直到晌午时分，燕十三在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尽头，找到一个蜷缩在破棉絮里、浑身酒气的年老乞丐。他递过去一个温热的肉饼和一小壶烧刀子。老乞丐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抢过食物狼吞虎咽。燕十三蹲在他旁边，看似随意地说：“老丈，跟你打听个事儿。听说有种象牙球，雕得跟鬼斧神工似的，是不祥之物，沾上就要倒大霉？”老乞丐啃肉饼的动作顿住了，惊恐地瞪大眼睛，含混不清地嘟囔：“鬼……鬼工球……莫提，莫提！那是……是‘幽冥司’的索命帖！见了就要……就要……”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剩下的半块肉饼也掉在地上，抱着酒壶缩回角落，再也不肯多说半个字。?幽冥司！??燕十三眼中精光一闪，记下了这个名号。他没有再逼问，留下那壶酒，悄然离去。这个名号带着浓重的江湖邪气，绝非善类。另一边，赵铭之回到府衙，强打精神处理永丰仓案的“结案”文书，将李焕定为元凶，准备上报。但他私下里，却派出了最心腹的一名老成书吏，带着那枚鬼工球的详细图样（未提及来源），秘密寻访金陵城内几位有名的牙雕匠人。傍晚时分，书吏带回消息：几位匠人看了图样，皆称此物工艺极高，非大师不能为。但更令人心惊的是，其中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匠人，端详图样良久后，面色大变，压低声音说：“大人，此物……小人年轻时随师父在京中似见过类似纹样，据说……是宫内‘御用监’高手匠人所制，专供……专供某些特殊场合，民间绝不敢仿，也仿不出这等神韵。此乃……禁忌之物啊！”?宫内御用监！禁忌之物！??消息传到顾言卿耳中时，他正对着那两组数字苦思冥想。燕十三带回来的“幽冥司”和匠人提到的“宫内御用监”，仿佛两条截然不同却又可能暗中交织的线索，让案件的背景陡然变得深不可测。一个可能牵扯到宫廷秘事和神秘江湖组织的巨大阴谋，已然露出了冰山一角。王元亮、李焕，都不过是这个庞大机器运转中，被轻易碾碎的蝼蚁。顾言卿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两组数字和箭头符号上。箭头的指向……他铺开一张金陵城的简略舆图，尝试以皇城为中心，划分区域。丙、癸若指代方位……忽然，他想起父亲顾慎之曾任职工部营缮清吏司，负责宫殿、陵寝等皇家工程的修缮建造。工部的档案中，是否有特殊的编号规则？“丙·柒·廿三”……“癸·肆·十一”……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这或许不是普通的地点和编号，而是与皇家工程、或者某种被刻意隐藏的建造物有关！王元亮通过粮饷账目，是否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个秘密？就在这时，墨羽阁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有特定节奏的叩门声——是燕十三回来了。顾言卿深吸一口气，将舆图和写着数字的纸笺收起。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下一步的关键，或许就在于破解这组密码，以及调查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幽冥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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