舢板在漆黑的江面上顺流而下，悄无声息。燕十三和两名衙役奋力划桨，控制着方向，尽量避开主航道，贴着江岸的阴影前行。顾言卿和苏云裳则伏在船头，凝神观察着宽阔的江面，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月隐星稀，江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水汽。除了浪花拍打船舷的声音，四周一片死寂，这种寂静反而更让人心悸。他们就像在黑暗的森林中追踪一头危险的猛兽，不知它何时会从哪个方向扑来。
“东家，这江面太开阔了，我们船小，若被发现，毫无还手之力。”燕十三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所以我们不能跟太近，更不能暴露。”顾言卿低声道，“我们的目标是找到他们的踪迹，确认物资转运的路线和接应点，不是硬拼。”
苏云裳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分辨着水流和风向，轻声道：“根据赵推官的消息和之前的线索，他们活动范围在镇江至芜湖段，昨夜在江阴出现。我们顺流而下，若他们仍在活动，或许能在江阴附近发现蛛丝马迹。”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流逝。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舢板已进入江阴水域。江面在这里变得更加开阔，远处隐约可见零星渔火和岸边山峦的轮廓。
突然，负责了望的一名衙役低呼一声：“有情况！一点钟方向，有船影！没有灯火！”
众人精神一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下游远处，漆黑的江面上，果然有两个模糊的巨大黑影，正缓缓移动，如同漂浮的幽灵！正是乌槽大船的轮廓！
“是它们！”顾言卿心头一紧，“压低声音，放慢速度，远远跟着！”
舢板立刻调整方向，借着江心洲和岸边的阴影，远远辍在那两艘大船后方。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只能勉强辨认出船影的移动轨迹。
那两艘大船似乎十分警惕，航行路线曲折，时而加速，时而缓行，显然在提防追踪。它们并未向下游出海口方向行驶，反而在江心一片沙洲密布的水域开始绕行，仿佛在寻找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难道接应点在这片沙洲里？”燕十三疑惑道。
顾言卿目光紧锁船影，脑中飞速思索。沙洲水域复杂，暗礁浅滩众多，大船难以深入，正是进行隐秘交易的理想地点。
果然，绕行片刻后，两艘大船缓缓靠近一片较大的沙洲，最终在一片芦苇荡前停了下来，熄灭了所有可能的光源，彻底融入黑暗中。
“停船！下锚！”顾言卿立刻下令。舢板悄无声息地滑入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隐藏起来。
“他们停了，肯定在等接应的人。”顾言卿低声道，“十三，你水性最好，能否悄悄潜过去，看看情况？”
“交给我！”燕十三二话不说，脱下外袍，只穿水靠，口中衔着短刃，如同一条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向大船停泊的方向潜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芦苇丛中一片死寂，只有江水流动的声音。顾言卿和苏云裳屏息等待，心中充满担忧。对方是穷凶极恶之徒，燕十三孤身涉险，万一被发现……
约莫一炷香后，水面传来轻微响动，燕十三的身影悄然返回，带起一阵水花。
“怎么样？”顾言卿急忙问道。
燕十三抹去脸上的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东家，猜得没错！他们在交易！沙洲后面有条隐蔽的水道，里面藏着几条小船！大船上的人正往小船上搬运箱子，很沉！接应的人穿着打扮像是……像是官兵的号衣，但没打旗号！”
官兵？！顾言卿和苏云裳心中巨震！ “幽冥船”的接应者，竟然是官兵？或者说，是冒充官兵的人？这背后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看清是哪个卫所的号衣了吗？有多少人？箱子大概有多少？”顾言卿急问。
“天黑看不清具体番号，但号衣样式是江防水师的制式！人数大概二三十，箱子……至少二三十口大木箱！”燕十三肯定道。
二三十箱违禁物资！由疑似水师官兵接应！这简直是惊天大案！若此事属实，意味着沿江水师中有人与“幽冥船”勾结，走私军需物资，其心可诛！
“必须拿到确凿证据！”顾言卿心念电转，“等他们交易完成，我们跟着那些小船，看他们把物资运往何处！”
就在这时，苏云裳突然拉了拉顾言卿的衣袖，指向沙洲另一侧的下游方向，声音带着一丝惊恐：“顾先生，你看那边！”
顾言卿顺她所指望去，只见下游漆黑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点微弱的、快速移动的灯火！是船！而且不止一艘，正呈扇形向沙洲包抄过来！
“不好！是巡江水师的战船！”一名衙役失声低呼，“他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顾言卿心中猛地一沉！是巧合？还是……走漏了消息？或者是接应者布下的陷阱？
沙洲方向也传来了骚动！大船上响起急促的锣声和呼喝声，搬运箱子的动作立刻停止，接应的小船开始慌乱地想要驶离！
“被发现了！交易要黄！”燕十三急道。
“我们暴露了！”顾言卿当机立断，“快！趁乱离开这里！”
舢板迅速起锚，奋力划桨，想要向上游撤退。然而，已经晚了！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升上夜空，炸开一团红色的火焰！是巡江水师发出的信号箭！紧接着，战船上的灯火大亮，锣鼓齐鸣，数条快艇如同离弦之箭，向着沙洲和顾言卿他们舢板的方向疾驰而来！
“前方小船！立刻停船！接受检查！”战船上传来威严的喝令声。
前有水师战船拦截，后有“幽冥船”和神秘接应者，顾言卿他们的舢板，瞬间陷入了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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