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坊市，白日里人来人往，喧嚣鼎沸。而当子时降临，坊市深处一条不起眼的、终年弥漫着潮湿霉味的窄巷尽头，那扇看似早已废弃的黑铁大门，才会在特定的灵诀叩击下，悄然滑开一丝缝隙，露出其后通往地下的幽深阶梯。
这里，便是流云地下黑市的入口。
此刻的林闲，早已改头换面。他动用了一些得自百艺阁的小技巧，调整了面部肌肉和骨骼，使得容貌变得普通而模糊，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那种。身着一件毫不起眼的灰色斗篷，斗篷内衬绣着微弱的干扰灵纹，能一定程度上混淆他人感知。他身上的灵力波动也被刻意压制并模拟成一种常见的、带着些许阴寒属性的散修功法，维持在筑基中期的水准。
这种伪装，不算顶尖，但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关键在于不引人注目。
缴纳了一笔不菲的灵石作为“保证金”后，他在一名沉默的黑市侍者引导下，沿着旋转向下的石阶，步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奇异药材、金属锈蚀、妖兽腥臊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盏散发着幽绿或惨白光芒的骨灯，映照出一张张或遮掩、或冷漠、或贪婪的面孔。交谈声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在宽阔却压抑的大厅中窸窣作响。
林闲被引入一个位于角落的小小隔间，这里有着最基本的隔绝探查的阵法。他安静地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那圆形拍卖台，以及周围密密麻麻、同样被隔开或隐藏在阴影中的竞拍者。他能感觉到，有几道隐晦而强大的灵识在场内扫过，其中不乏金丹层次的气息。
拍卖会很快开始。一件件物品被呈上，有沾染煞气的古宝残片，有被封印的凶厉兽卵，有来路不明的高阶功法玉简……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逐渐升温。林闲始终稳坐，如同石雕，对前面的拍品没有丝毫兴趣。
他的目标明确，只为那可能出现的虚空结晶石。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一件压轴的、据说能延寿三十载的“千年血灵芝”以天文数字成交后，拍卖师，一个干瘦如同骷髅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拍了拍手。
两名气息彪悍的护卫抬着一个用特殊金属打造、表面铭刻着封印符文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拍卖台上。
“诸位，接下来是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也是最为特殊的一件拍品。”干瘦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此物来历不便透露，但其价值……嘿嘿。”
箱子打开，三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呈现暗银色，表面有着天然形成的、如同水波般扭曲纹路的矿石，静静躺在柔软的灵锦之中。它们没有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也没有强烈的灵力波动，但在出现的瞬间，整个拍卖场的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晦涩感弥漫开来。
正是虚空结晶石！
“此矿石三块，一起拍卖，不拆分。经本行大师鉴定，蕴含罕见的空间属性灵力，是炼制空间法宝、参悟空间秘术乃至构建洞府的绝佳材料！起拍价，五十万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万！”
拍卖师话音落下，场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空间属性材料太过罕见，其用途也相对偏门，并非所有人都需要。但很快，竞价便开始了。
“五十五万！”一个位于前排，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修士沙哑开口。
“六十万！”二楼一个包厢传出清脆的女声。
“六十五万！”
“七十万！”
价格稳步攀升，参与竞价的主要集中在几个包厢和少数几个气息深沉的老怪之间。显然，识货且需要的人并不少。
当价格被抬到一百二十万灵石时，加价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这个价格，已经足以让许多金丹修士感到肉疼。出价者只剩下三个：二楼东侧包厢的神秘女修，三楼一个始终未曾露面的贵宾，以及大厅前排那个黑袍修士。
“一百二十五万。”黑袍修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一百三十万。”三楼贵宾包厢传出的声音平淡无波。
神秘女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权衡，最终略带不甘地报出：“一百三十五万！”
这似乎已经是她的心理极限。
三楼贵宾包厢沉默了一下，似乎也在考量。一百三十五万下品灵石，对于三块用途受限、还需自行提炼的矿石而言，确实到了一个临界点。
拍卖师干瘦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举起木槌：“一百三十五万，第一次！可还有道友出价？”
全场目光在三楼包厢和黑袍修士之间逡巡。黑袍修士拳头紧握，最终还是颓然松开。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下第二槌，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时——
“四百万。”
一个平淡无奇，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青年声音，从大厅角落那个最不起眼的隔间里传了出来。
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四……四百万？！
直接在一百三十五万的基础上，加价了近三倍？！！
整个拍卖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台上的拍卖师，台下的竞拍者，还是包厢里的贵宾，全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齐刷刷地射向了那个灰扑扑的角落隔间！
一次性加价三倍！这不是竞价，这根本是拿灵石砸人！是赤裸裸的财力碾压！
那神秘女修所在的包厢，帘幕微微晃动了一下。三楼贵宾包厢更是传来一声清晰的、茶杯被捏碎的脆响。前排的黑袍修士猛地回头，斗篷下的目光惊疑不定地试图穿透那层隔绝阵法。
这得是何等的身家？何等的气魄？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喊出四百万的天价？这已经超出了许多中小型宗门一年的收益总和！
拍卖师举着木槌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微张，半天没能合拢。他主持黑市拍卖多年，见过的豪客不少，但如此不讲道理、如此颠覆常规的，还是头一遭！
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探究、震惊、乃至贪婪的目光聚焦下，那个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扔出四百万灵石的并非是他：
“此物，我志在必得。”
没有嚣张，没有威胁，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却透出一股深不可测、不容置疑的底气。
拍卖师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四…四百万！这位道友出价四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四百万第一次！四百万第二次！四百万第三次！”
木槌重重落下！
“成交！恭喜这位道友！”
直到侍者将那装着三块虚空结晶石的封印箱恭敬地送入林闲的隔间，并完成了灵石交割，场内的寂静才被一阵压抑不住的哗然和窃窃私语打破。
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个正在起身，准备离开的灰色身影。
四百万灵石，三块罕见的虚空结晶石……这简直是一座移动的金山！
拍卖会结束，人流开始向外涌动。林闲混在人群中，步伐不疾不徐，神色依旧平静。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超过五道不怀好意的灵识，如同附骨之蛆，牢牢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其中一道，阴冷晦涩，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不舒服的侵蚀感，与他在坠星峡谷感知到的“阴影”成员功法气息，隐隐相似。
危机，如同黑暗中张开的网，在他踏出黑市大门的那一刻，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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