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那点暖意彻底被浓重的夜色吞没。404寝室亮着灯，但气氛却和外面沉甸甸的黑暗一样，有点闷。
云瑶盘腿坐在吊椅里，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微蹙的眉头，手指划得飞快。“我的天，你们快看论坛！炸了锅了！”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大家，声音带着点夸张的惊悚，“旧实验楼！彻底成‘网红打卡地’了，不过是灵异版的！”
屏幕上，校园论坛的“奇闻异事”板块，一个标着【爆】的帖子高高挂着——《旧实验楼深夜实录！有图有真相！胆小慎入！》
帖子下面跟帖刷得飞快：
【夜猫子探灵】：卧槽！昨晚和哥们儿打赌输了，硬着头皮去实验楼后面晃了一圈！真不是吹！就三楼最西边那个窗户，一道绿光！唰一下过去！跟鬼火似的！吓得我手机差点扔了！[附一张模糊不清、对焦混乱的照片，隐约能看到一个窗口透出一点诡异的绿色光斑]
【物理系小透明】：楼上+1！我前天晚上在图书馆熬通宵，十二点多出来透气，就听见实验楼那边有动静！不是风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撞墙！咚…咚…咚…闷得很！还夹杂着…有点像野兽那种低吼？我当时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跑！
【瑟瑟发抖的小学妹】：呜呜呜…我昨天晚自习下课，和男朋友从那边小路走，就觉得特别特别冷！明明没风！而且心里慌得要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我们俩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太邪门了！学校管不管啊！
【吃瓜群众甲】：该不会是哪个实验室的仪器忘关了吧？绿光？紫外线灯？
【夜猫子探灵 回复 吃瓜群众甲】：拉倒吧！那光绿得瘆人！还会动！你家紫外线灯会飞啊？
【玄学爱好者】：阴气太重了！绝对是！那栋楼荒废那么久，肯定不干净！建议请大师做法！
论坛里沸沸扬扬，各种模糊的照片、夸张的描述、煞有介事的分析，甚至还有“目击者”绘声绘色的讲述，把个旧实验楼渲染得跟鬼门关似的。恐慌像看不见的霉菌，在校园各个角落悄悄滋生蔓延。班级群、宿舍群、社团群，到处都在传，越传越邪乎。
“还有这个！” 云瑶又点开一个聊天记录截图，是某个大群，“看！校方发公告了！”
截图里是辅导员转发的学校通知，大意是：近期关于旧实验楼的传言均为不实信息，校方已安排安保人员加强巡逻，确保校园安全，请同学们不信谣不传谣，安心学习生活云云。语气官方，措辞谨慎。
“切，加强巡逻顶什么用啊？” 云瑶撇撇嘴，放下手机，拿起旁边的薯片袋子，咔嚓咬了一大口，“王姨她们晚上敢靠近那楼十米以内我都算她们胆子大！这公告，也就糊弄糊弄不明真相的群众。”
林燃坐在自己床沿，闭着眼，手里无意识地捻着那根木簪，仿佛在假寐。但江照注意到，她捻动簪子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一丝。显然，论坛上的喧嚣和那所谓的“绿光”、“低吼”，她也听到了。
黎昼没参与讨论。她整个人几乎埋在了工作台前。上次那个差点暴露的银色圆盘探测器“阿尔法”被暂时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看起来低调得多的小玩意儿：两个像加强版黑色运动手环的东西，一个火柴盒大小、带着小天线的小黑盒子，还有一个小巧的、类似迷你气象站的三脚架装置。它们被黎昼分别用双面胶和磁吸片，巧妙地安置在了寝室的窗台边缘、门框上方靠近天花板的位置，以及阳台栏杆内侧。
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都通过极其纤细、颜色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数据线，连接到黎昼那台重新启动的笔记本电脑上。此刻，屏幕上不再是单一的数据流，而是分割成了几个区域：一个复杂的、不断滚动着彩色线条的能量场频谱图占据了大半；旁边是几个不同传感器的实时读数窗口，温度、湿度、电磁场强度、生物扰动指数…名字看着就很唬人；最下方则是日志记录区。
黎昼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幽蓝的光，手指时不时在键盘上敲击一下，调整某个参数阈值。她嘴里还在碎碎念：“……环境本底电磁噪声过滤阈值0.03微特斯拉……生物扰动基线频率设定在0.1-10赫兹……伽马射线背景值校准完成……‘阿尔法’的灵敏度还是太高，容易误报，这几个‘贝塔’探头分布式部署，交叉验证，精度应该够用了……”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数据世界里，仿佛外面论坛上的腥风血雨和寝室内云瑶的吐槽都成了另一个次元的背景音。她就像一个布下天罗地网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那“幽灵”再次现身。
江照靠在床头，手里摊着一本《宏观经济学》，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最大限度地铺展开来，覆盖了整个寝室楼，并重点延伸向旧实验楼的方向。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微弱的“声音”——隔壁寝室女生追剧的笑声、楼下宿管王姨和同事的闲聊、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篮球拍打声、甚至更远处城市夜间的车流嗡鸣，这些都是“背景噪音”。
她在等待。等待那个与众不同的、带着冰冷和混乱的“音符”再次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更深了。
云瑶刷手机刷累了，打了个哈欠，抱着她的兔子玩偶，歪在吊椅里迷迷糊糊。林燃依旧保持着闭目捻簪的姿势，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黎昼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以及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在安静的寝室里规律地回响。
突然！
“嘀——嘀嘀！”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电子蜂鸣声从黎昼的电脑音箱里传出，打破了寂静！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几乎是同一瞬间，黎昼电脑屏幕上，那个复杂的能量场频谱图中央，代表旧实验楼方向的区域，黎昼用一个小红点标记了方位，一道尖锐的、血红色的能量峰值猛地向上蹿起！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原本平缓波动的绿色基线！峰值的高度，远超之前黎昼仪器捕捉到的任何“背景噪音”！
同时，旁边几个传感器读数窗口也疯狂闪烁起黄色警示信号：
电磁场强度：从稳定的0.05微特斯拉瞬间飙升至0.87微特斯拉！
生物扰动指数：从近乎为零的0.01，剧烈波动到峰值4.32！
未知能量波动：一个独立的窗口疯狂刷新着乱码般的字符，代表着仪器无法识别的能量属性！
“捕捉到了！” 黎昼猛地挺直了背脊，眼镜片后的眼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兴奋得声音都有些变调！她双手如飞，在键盘上敲出一片残影，屏幕上的光标疯狂闪动，截取数据、锁定峰值、启动后台分析程序！
“能量属性未知……非标准电磁波谱……伴随强烈的低频生物扰动特征！频率范围……7.83赫兹？接近地球舒曼共振基础频率，但强度畸变严重，带有明显的……恶意诱导倾向？” 她语速极快地分析着，带着研究员发现新大陆般的狂热，但眉头却越皱越紧，“干扰源确认在旧实验楼方向！距离……287.5米！信号强度……三级！持续时间……3.2秒！但是……” 她的兴奋被巨大的困惑取代，“信号源在楼体内部！具体位置……无法精确定位！能量场太混乱了，像一团……活的迷雾？有很强的干扰屏障！”
就在那声电子蜂鸣响起的刹那！
靠在床头的江照，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宏观经济学》啪嗒一声掉落在被子上！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原始混乱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了她铺开的感知网！源头正是旧实验楼！那感觉比上次黎昼捕捉到的微弱峰值要清晰、强烈得多！
那不是云瑶魔法能量的纯净或跳跃，不是林燃剑气的凌厉与凝练，也不是黎昼科技造物那种可控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能量。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令人极其不适的能量——混乱、无序、充满了负面的情绪，像腐烂沼泽里冒出的气泡，带着一种原始的、捕食者的恶意！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带着倒刺的触手，在那瞬间擦着她的感知边缘掠过，留下令人作呕的寒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后脑勺，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缩！
“唔……” 一声极低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江照喉咙里溢出。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这动静立刻惊动了寝室的其他人！
“江照？” 云瑶被那声闷哼惊醒，揉着眼睛从吊椅里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江照的方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林燃倏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时沉静如深潭的眸子里，此刻锐利如电，瞬间锁定了江照苍白的脸和她紧攥床单的手。她握簪的手指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身体无声地绷紧，像一张拉开的弓，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下一秒就有敌人破窗而入。阳台外深沉的夜色，在她眼中仿佛化作了潜伏的危机。
黎昼也猛地转过头。她脸上还残留着捕捉到数据的兴奋和后续分析的困惑，但看到江照明显不对劲的状态，她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愕和不解。“江照？你不舒服？” 她显然没把江照的反应和自己捕捉到的异常信号联系起来。在她看来，那只是仪器捕捉到的一组特殊数据而已。
江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那股冰冷的恶心感。她松开攥紧床单的手，弯腰捡起掉落的书，动作尽量显得自然，但指尖的冰凉只有她自己知道。
“没事，”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只是比平时略低哑一点，“刚才有点走神，书没拿稳。” 她避开了云瑶和林燃探究的目光，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黎昼的电脑屏幕。屏幕上，那道血红色的尖锐峰值已经消失了，只留下频谱图上一个突兀的凹陷，以及旁边传感器窗口闪烁的黄色警示信号正在慢慢变回绿色。日志记录区里，清晰地显示着刚才事件的时间戳和黎昼标记的“信号强度：三级”。
黎昼顺着江照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屏幕，看到那正在平复的曲线和记录，这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哦！刚才仪器报警了！旧实验楼那边又出现那个异常信号了！这次强度很高！持续了3.2秒！” 她的语气又带上了研究者的兴奋，但随即又皱起眉，“可惜还是定位不到具体源头，干扰太强了，像……像有什么东西在故意屏蔽探测。”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寝室里刚刚因为江照“没事”而稍微放松的气氛瞬间又凝滞了。
云瑶彻底醒了，睡意全无，抱着兔子玩偶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大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又……又是旧实验楼？信号很强？那……那论坛上说的绿光、怪叫……都是真的？” 她不由得往吊椅深处缩了缩，仿佛那破旧的实验楼隔着几百米也能把怪物扔过来。
林燃没有说话，但眼神更加冷冽，目光锐利地投向窗外旧实验楼那模糊的、沉默的巨大黑影轮廓，手中的木簪仿佛随时会化作一道寒光。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变得更加明显。
江照的心沉了下去。黎昼的数据印证了她的感知。那不是错觉，不是仪器误报。旧实验楼里，真的藏着某种东西。某种散发着冰冷、混乱、恶意能量的东西。而且，这东西似乎越来越活跃了。
她看向黎昼：“数据保存了吗？有什么特征？”
“保存了！自动备份到加密云端了！” 黎昼立刻点头，手指点了几下，屏幕上弹出一个文件夹，里面一个文件被命名为“x-1异常事件记录_时间戳”。“特征……很混乱。能量属性未知，伴随强烈的生物电扰动，有主动干扰屏蔽迹象。感觉……不像自然现象，也不像已知的任何科技或魔法能量。” 她顿了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科学家的困惑，“倒有点……有点像某种活物的能量场？但又太混乱了，像是……拼凑起来的？”
活物？拼凑？这两个词让江照心头的不安感再次加剧。她想起了那股冰冷粘稠的触感，那原始的恶意。黎昼的仪器无法精确定位，但她刚才感知到的方向，无比清晰——就是旧实验楼深处。
寝室内一片寂静。黎昼电脑屏幕的蓝光幽幽地亮着，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窗外，浓重的夜色包裹着校园，远处旧实验楼像一个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大怪兽，沉默而危险。论坛上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只有404寝室里的四个人，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无声无息逼近的冰冷威胁。
黎昼看着屏幕上“x-1”的记录标签，又抬头望向窗外实验楼的方向，镜片后的眼睛里，强烈的探究欲几乎要燃烧起来。她一定要弄清楚那是什么！
江照靠在床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深处是一片沉凝的冰湖。她将刚才感知到的那股冰冷混乱的能量波动，与之前黎昼探测到的、疑似她自己无意中逸散的能量波动，在脑海中清晰地分割开来。一个是熟悉的、可控的“内源”，另一个，则是陌的、充满恶意的“外敌”。
确认了。真正的威胁信号，就在那里。而且，它似乎更近了。
寂静中，仿佛能听到某种不安的低语，在夜色里悄然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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