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屏幕上,那份冰冷的电子协议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像一张无形的巨网,悬在江照的头顶。协议下方,那个闪烁的电子签名区域,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她的献祭。
沈铮最后那句话——“下一次‘意外’,可能随时发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收紧,窒息。
她还有选择吗?
对抗?拿什么对抗?沈铮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国家机器。那能量图谱就是铁证。暴露身份?她们四个人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实验室的小白鼠?还是被更危险的势力盯上的活靶子?她们甚至可能连累家人!
沈铮的提议是枷锁,是束缚,是把她们置于监控之下。但它同时也是一层薄薄的保护壳。至少,“有限度合作”和“不主动暴露身份”这两条,给了她们在夹缝中喘息、在阴影里行动的可能。它提供了一个“合法”的身份去处理那些可能再次找上门的麻烦,而不必再绞尽脑汁编造什么可笑的“煤气罐爆炸”。特调局会去收拾那些她们无法处理的烂摊子,掩盖那些惊世骇俗的痕迹。
这或许是目前唯一一条能保全所有人,让她们还能勉强维持“学生”这个身份的路。
代价,是自由?还是某种程度上的臣服?
剧烈的头痛如同烧红的烙铁在脑子里翻搅,视野边缘的雪花点越来越密集。江照甚至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狂跳的声音。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不能再犹豫了。
她猛地抬起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重重地按在了平板的电子签名区域!
嗡——
平板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屏幕上蓝光流转,“生物特征已确认”的字样一闪而过。那份冰冷的协议瞬间被锁定。
签了。
江照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后背重重靠在了冰冷的金属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沈铮的目光落在平板上,确认了签名生效。他那张冷峻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难以捕捉的东西——或许是意料之中的平静,或许是对江照这份当机立断的一丝认可?他伸手,动作沉稳地将平板收了回去。
“这只是初步意向,”江照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地补充道,“具体细节我需要回去和我的室友商议。她们有权知道这一切,也必须由她们自己决定是否接受。” 她抬起头,直视沈铮,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她签了名,把自己卖了,但她的室友,她必须为她们争取自主权!
沈铮看着她眼中那份强撑的倔强和守护,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可以。”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在这点上纠缠。“通讯器保持畅通。”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示意江照耳中的那枚微型植入体,“陆屿是你们的单线技术联络官。后勤支援、非涉密情报传递、以及类似今晚的‘修缮’协调,都由他负责对接。”
后勤?情报?修缮?江照咀嚼着这几个词,心情复杂。这算是有了个官方指定的后勤管家?虽然是被迫的。
沈铮没有再多做解释,他再次伸手,从制服内袋中取出一张卡片。那卡片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塑,触手冰凉沉重,表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边缘镶嵌着一圈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电路纹路,中心位置则是一个小小的、凹陷下去的感应区。
“拿着。”沈铮将卡片递给江照。
江照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卡片入手沉重,带着一种内敛的力量感。
“安全屋的临时权限卡。”沈铮言简意赅,“紧急情况,可用。” 他没有说明地点,也没有说如何使用,只是给了这么个东西,像丢出一根不确定的救命稻草。
江照默默地将这张冰冷的卡片攥紧在手心,那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
“希望下次‘意外’发生时,”沈铮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隔音室里投下浓重的阴影,声音低沉,“我们能有效合作。” 他拉开椅子,没有再看江照,径直走向门口。
门无声滑开,沈铮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隔音室里只剩下江照一个人,还有头顶那盏惨白的灯光。死寂重新降临,压得人喘不过气。她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头痛、疲惫、后怕、屈辱、还有一丝对未来深深的茫然,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紧紧攥着那张黑色的权限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路线引导启动。”陆屿那冷静得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突兀地直接在江照脑中响起,吓了她一跳。“江照同学,请跟随引导员离开。车辆已在指定位置等候。”
引导员?江照抬头,只见一个同样穿着深灰色工装、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照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跟着引导员,穿过那些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冰冷走廊,再次经过那个忙碌的中央控制区,陆屿依旧埋首在仪器前,头都没抬,最终走出了那扇伪装成仓库铁门的入口。
门外,夜色更深。一辆和来时一模一样的低调黑色轿车停在阴影里。车门打开,里面坐着另一个同样沉默、气息精悍的司机。
没有沈铮。
江照默默地坐进后座。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和那个充满压迫感的安全屋。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了这片废弃工业区,汇入深夜的城市车流。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却无法在江照空洞的眼中留下任何色彩。陆屿的指引声偶尔在脑中响起,指挥着司机避开某些路段,但江照完全无心去听。
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沈铮那冰冷的眼神,那触目惊心的能量图谱,那四条如同枷锁般的“观察监管”条款,林燃差点失控的剑气,云瑶惊恐的泪水,黎昼茫然的呆滞,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下一次意外”……
特调局…陆屿…安全屋权限卡…有限合作…
她们的生活,从今晚起,彻底拐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崎岖岔路。
车子最终在距离A大校园还有一条街的僻静路口停下。
“目的地到达。引导结束。”陆屿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随即沉寂下去。
“江照同学,请下车。”前排的司机声音平淡。
江照推开车门,凌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哆嗦,也带来一丝清醒。黑色轿车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她独自站在空旷寂静的街头,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口袋里,那张黑色的权限卡沉甸甸的,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她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的404寝室走去。
推开寝室门。
预料中的狼藉和刺鼻气味并未出现。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新鲜木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冲淡了之前残留的血腥和粘液气息。江照愣了一下。
寝室里亮着灯。
墙上那两个狰狞的大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块钉得严严实实、刷着白漆的厚实木板,外面还蒙了一层透明的厚塑料布,虽然简陋,但至少把窟窿堵住了。破碎的窗户也换上了崭新的普通玻璃,反射着室内的灯光。
地上散落的怪物残骸和粘稠的绿色粘液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连地板都被拖过,虽然还有些湿痕。破损的家具被堆在墙角,暂时无法使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强行粉饰过的、脆弱的平静。
云瑶正拿着一块抹布,费力地擦拭着唯一幸存的书桌桌面,小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但动作很认真。黎昼则蹲在她的零件堆旁,小心翼翼地试图将一些被粘液腐蚀过的元件分类,眉头紧锁,脸上糊着的污渍还没洗干净。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抬头。
窗边,林燃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她没有再释放剑气,只是抱着她的木簪“寂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听到动静,她猛地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门口,当看清是江照时,那目光中的戒备才稍稍褪去一丝,但依旧冷冽。她那条受伤的左臂,被衣袖遮掩着,但江照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并未放松。
“江照!”云瑶第一个反应过来,扔下抹布就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江照的胳膊,大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你回来了!你没事吧?那个…那个国安局的人没把你怎么样吧?他凶不凶?他…”
“江照。”黎昼也站起身,推了推歪斜的眼镜,高度近视的眼睛努力聚焦在江照脸上,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林燃没有说话,但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江照身上,无声地传递着同样的疑问。
看着室友们担忧的眼神,感受着云瑶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江照疲惫的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她反手轻轻拍了拍云瑶的手背,示意她松开。
“我没事。”江照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走到自己那张还算完好的床边,几乎是脱力般地坐了下去。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围拢过来的三人。云瑶紧张地绞着手指,黎昼专注地看着她,林燃则抱着剑,眼神依旧冰冷,但身体微微前倾。
“是国安局的一个特殊部门,”江照开口,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叫‘特调局’,全称大概是特殊事件调查处理局。刚才那个人,是他们的头儿,叫沈铮。” 她顿了顿,看着室友们瞬间变得更加紧张的神色,继续道,“今晚的事情…那个怪物,还有我们…他们都知道了。瞒不住。”
“啊?!”云瑶倒抽一口冷气,小脸瞬间更白了,“都…都知道了?那我们…我们是不是被国家盯上了?要被抓起来研究吗?那个沈局长看起来好吓人!他…他说什么了?”
林燃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锐利,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如同寒冬降临。她只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敌意:“监管?束缚。麻烦。” 她抱着木簪的手紧了紧,“剑,只斩该斩之物。” 意思很明确——她讨厌被监控,讨厌被指挥,她的剑只听自己的意志。
黎昼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特调局”、“沈铮”或者“监管”这些关键词上。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样,牢牢地钉在了江照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两样东西上——那枚之前植入她耳中的、不起眼的黑色纽扣通讯器,以及那张通体漆黑、带着暗金纹路的权限卡!
“加密通讯器?”黎昼几乎是瞬间就凑了过来,高度近视的眼睛几乎贴到了江照的手上,镜片反射着贪婪的光芒。她伸出沾着油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枚纽扣,“植入式?非接触感应?能量来源?” 她又看向那张权限卡,“特殊材质,无源芯片?生物绑定?安全屋权限?” 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结巴,脸上露出技术狂人见到新玩具般的痴迷光芒,“陆屿?技术支援?他负责这个?他的水平…怎么样?” 显然,技术宅的思维已经直接跨越了政治和监管的层面,一头扎进了对新设备和潜在技术资源的无限遐想中。
江照看着反应各异的室友们:云瑶的惊恐担忧,林燃的冰冷抗拒,黎昼的完全跑偏的技术狂热。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再次席卷了她。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
她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目光变得异常严肃,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听着,”她看着她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签那个协议,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能走的路。这不是最坏的结果。”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那简陋的木板补丁和新换的玻璃窗。
“至少,下次…再有‘意外’砸到我们头上,”江照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丝沉重,“我们不用再自己手忙脚乱地编什么‘煤气罐爆炸’,也不用担心怎么用羽绒被去糊墙了。外面那些烂摊子,会有人…帮我们收拾。”
她的话让云瑶的恐惧稍微减轻了一点,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林燃紧抿着唇,抱着剑的手臂肌肉依旧紧绷,但眼神深处那冰冷的抗拒似乎松动了一丝丝。
“但是!”江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警醒,“这绝不意味着我们可以高枕无忧!特调局不是保姆,那个沈铮更不是慈善家!这份‘合作’,是枷锁,也是试探!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所以,从今往后,我们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小心!更谨慎!能力不能乱用!麻烦要自己先想办法处理干净!更要…”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团结!”
江照的目光最后落在林燃身上,带着一丝恳求,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守望相助。这是我们四个人,在这条见鬼的路上,唯一能依靠、也必须依靠的东西!明白吗?”
寝室里一片安静。
云瑶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虽然还有害怕,但多了份依赖和坚定:“嗯!守望相助!”
林燃沉默着,抱着剑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江照脸上。她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但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似乎悄然收敛了一些。她只是抱着她的寂火剑,像抱着唯一的依靠,眼神复杂地看着江照。
而黎昼…
“加密协议…结构分析…”她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那枚纽扣通讯器,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摸索着,试图找到接口或者拆卸点,嘴里还念念有词,对江照那番沉重的宣言充耳不闻,显然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她的“新玩具”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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