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剑谷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云瑶依旧苍白的脸。她靠在草铺上，气息微弱，顾言小心翼翼地给她喂着刚熬好的、仅存的一点草药汤。汤药效果甚微，云瑶体内的魔力透支和邪能侵蚀留下的暗伤，如同跗骨之蛆，需要更精纯、更对症的灵药才能拔除。
“不能再拖了。”江照的声音低沉，目光扫过云瑶黯淡的眼眸和黎昼那张因为科学种田失败而蔫巴巴的小脸。“云瑶需要净灵草和星辉花蕊，祛除邪能暗伤，补充本源。营地里的伤患也需要大量普通药材。坐吃山空，不是办法。”
她的目光投向营地外那片死寂的黑暗：“距离此地三百里，靠近黑风涧边缘，有一处鬼市蜃楼。”
“鬼市蜃楼？”石猛独眼一亮，随即又皱紧眉头，“江姑娘说的是那个只在月晦之夜、蜃气弥漫时才会出现的流动黑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危险得很啊！而且价格黑得吓人！”
“我知道。”江照点头，语气不容置疑，“但那里是方圆千里内唯一可能快速弄到我们需要的东西的地方。风险，必须冒。”
她看向林燃。林燃靠坐在刻字的巨石旁，膝上横着那柄黯淡的断剑，闭目调息。听到鬼市蜃楼，她缓缓睁开眼，冰冷的眸子在火光下没有波澜，只微微颔首。
“我去！”黎昼立刻举手，小脸带着将功补过的急切，“我能认药材！还能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她所谓的好东西，自然是各种奇奇怪怪的科技造物残骸。
“我也去！”顾言站起身，“云瑶需要的东西，我必须亲自去找。”他看向江照，“营地需要你坐镇。”
林燃没有多言，拄着断剑起身。行动，就是她的态度。
三日后，月晦之夜。
黑风涧边缘，一片常年被灰白色蜃气笼罩的荒芜石林。今夜，蜃气格外浓重，如同实质的浓雾，翻滚涌动，遮蔽了星月，能见度不足十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阴冷、混杂着硫磺和腐朽的诡异气息。
江照、林燃、顾言、黎昼四人，脸上都蒙着浸过药汁的粗布，遮挡蜃气和可能的追踪。他们如同幽灵般穿行在奇形怪状的石柱之间，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信号好乱…”黎昼抱着那个屏幕闪烁、不断发出滋滋杂音的探测器，小脸紧绷，“这里的电磁环境像被煮开的粥！干扰太强了！根本分不清方向！”
“跟着蜃气流向走。”江照低声道，她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角，在浓雾中艰难地感知着蜃气流动的微弱规律。“鬼市依托蜃气节点而现，节点核心，蜃气必有旋涡。”
在浓雾中摸索了近一个时辰，前方的蜃气突然变得稀薄了一些。隐隐约约，有嘈杂的人声、怪异的吆喝声、还有隐约闪烁的、五颜六色的诡异光芒穿透雾气传来！
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巨大兽骨和奇异晶石搭建而成的、歪歪扭扭的集市轮廓，如同海市蜃楼般，在浓雾深处显现出来！
鬼市蜃楼！到了！
集市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两侧挂着散发幽绿磷光的兽头骨。踏入其中，光线骤然昏暗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刺鼻的味道：劣质丹药的辛辣、腐烂草药的苦涩、血腥气、汗臭味、还有某种劣质熏香试图掩盖一切的甜腻。摊位杂乱地挤在狭窄的通道两旁，摊主大多笼罩在宽大的斗篷里，看不清面目，眼神警惕而贪婪。交易的物品更是千奇百怪：沾血的矿石、扭曲的兽角、泛着邪异光芒的草药、残缺的玉简、甚至还有被关在笼子里、发出呜呜低鸣的奇异生物。
“净灵草…星辉花蕊…止血散…”顾言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黎昼则像掉进米缸的老鼠，探测器探头到处乱戳，对那些闪烁着微弱能量或金属光泽的破烂充满了兴趣。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乘风宗最新流出的硬货！灵犀项圈！戴上它，炼气期立增三成灵力！筑基期也能增一成！数量有限，价高者得啊！”一个刻意拔高的、带着煽动性的声音，在集市深处一个相对宽敞的空地上响起。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站着一个穿着乘风宗低级执事服饰、留着两撇鼠须的干瘦中年人，正唾沫横飞地叫卖着。他身前摆着几个打开的锦盒，每个盒子里都放着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白色项圈。项圈造型简洁，内圈似乎有细密的针状凸起。
高台周围，围拢着不少眼神热切的散修，大多衣着寒酸，修为在炼气中期到筑基初期不等。增灵三成的诱惑，对这些挣扎在底层的修士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灵犀项圈？”黎昼的探测器立刻对准了高台方向，屏幕上的乱码瞬间被一个清晰的能量图谱取代！图谱上除了正常的灵力增幅波动，还叠加着一道极其隐晦、却异常熟悉的、带着规律脉冲的蓝色信号线！“又是p的信号！编号p-15？！增幅器？不对！这东西在抽取佩戴者的精神力！强行转化成灵力输出！这是饮鸩止渴！而且有强烈的精神控制倾向！”
黎昼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但在嘈杂的集市中并不显眼。
“哼，乘风宗的东西，能是什么好货？”一个戴着兜帽、气息在筑基初期的散修冷哼道，但眼神却死死盯着项圈，充满了挣扎。
“管他呢！能增力就是好东西！”另一个炼气巅峰的壮汉红着眼吼道，“老子卡在炼气巅峰三年了！有了它，说不定就能冲上筑基！多少钱？老子买了！”
“起拍价！一百下品灵石一个！”鼠须执事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
“一百二！”
“一百五！”
竞价声瞬间响起！散修们如同打了鸡血，争相报价。那鼠须执事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不能让他们戴上！”顾言眼神凝重，“这东西一旦普及，就是批量制造被控制的傀儡！”
云瑶虚弱地靠在顾言身边，看着高台上那些闪烁着不祥光芒的项圈和台下狂热的人群，秀眉紧蹙。她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指尖在宽大的袖袍内悄然掐动法诀。一点极其微弱、纯净的星辉在她指尖流转。
“黎昼干扰它核心信号…”云瑶的声音细若蚊蚋。
黎昼立刻会意，小脸绷紧，手指在探测器上飞快操作：“找到主信号频率了逆向干扰制造能量回涌过载给我爆！”
与此同时，云瑶指尖那点微弱的星辉，无声无息地化作一道无形的幻术波动，笼罩向高台上一个叫得最凶、正准备交钱拿项圈的炼气巅峰散修！
那散修只觉得眼前微微一花，仿佛看到手中的项圈突然变成了狰狞的毒蛇，獠牙毕露！他吓得怪叫一声，下意识地就想把项圈扔出去！
就在他心神被幻术干扰、动作迟滞的瞬间！
嗡——！！！
高台上，一个被鼠须执事拿在手中展示的灵犀项圈，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电光！紧接着，内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能量过载的尖啸！
轰——！！！
一声不算巨大、但极其刺耳的爆炸声响起！那个银白色的项圈瞬间炸裂！破碎的金属碎片如同子弹般四射飞溅！离得最近的鼠须执事首当其冲，被几块碎片狠狠扎进手臂和脸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那个被幻术影响的散修也被碎片波及，惨叫着滚倒在地！
“炸了！项圈炸了！”
“乘风宗卖的是凶器！”
“快跑啊！”
高台周围瞬间乱成一锅粥！惊恐的尖叫、怒骂、踩踏声四起！人群如同炸窝的马蜂，四散奔逃！整个鬼市蜃楼陷入一片混乱！
“就是现在！”江照低喝！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林燃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她已经出现在集市角落一个最大的药材摊位前。摊主是个肥头大耳、穿着绸缎、正惊慌失措地想收拾东西跑路的胖子药商。
冰冷的断剑剑尖，无声无息地抵在了胖药商肥厚的脖颈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肥肉一颤，瞬间僵住，脸上的惊慌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净灵草，星辉花蕊，止血散，生肌膏双倍分量。”林燃嘶哑的声音如同寒冰，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有有有有！女侠饶命！马上给您拿！”胖药商吓得魂飞魄散，哪敢说半个不字，手忙脚乱地从摊位底下拖出几个密封的玉盒和几个大瓷瓶，看都不看就往林燃脚边堆。
林燃看都没看地上的药材，剑尖依旧纹丝不动。她左手飞快地抓起一个最大的包袱皮，将地上的药材一股脑扫进去，打了个结背在肩上。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做完这一切，林燃收回断剑。但在离开前，她手中断剑闪电般在胖药商面前那坚硬的黑檀木摊位上划过！
嗤啦——！
一道深达寸许、边缘光滑如镜的剑痕，清晰地刻在了摊位最显眼的位置！剑痕中残留的冰冷寂灭剑意，让近在咫尺的胖药商如坠冰窟，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林燃背起包袱，身影再次融入混乱的人群和浓雾，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从出现到消失，不超过十息。
混乱的鬼市中，黎昼趁乱冲到高台爆炸的残骸旁，不顾飞溅的污血和焦糊味，飞快地用镊子从满地碎片中夹起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散发着高温、结构异常精密的银白色金属核心！
“微型冷核聚变反应堆？！我的天！”黎昼看着探测器屏幕上疯狂跳动的能量读数和前所未见的复杂结构图谱，小脸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这功率这体积这根本不是增幅器！这是微型能量核心！能驱动小型机甲的！科技等级又提升了！p-15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她如同捡到了稀世珍宝，又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飞快地将核心残片塞进特制的铅盒，藏进背包最深处。
混乱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乘风宗的鼠须执事早已被手下抬走，留下一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摊贩。胖药商瘫坐在自己一片狼藉的摊位后，看着面前那道深深刻入黑檀木的冰冷剑痕，脸色惨白，浑身还在筛糠般发抖。那道剑痕散发出的气息，比刚才抵在脖子上的剑尖更让他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吓得不轻、穿着伙计服饰的年轻人，鬼鬼祟祟地凑到胖药商身边，低声道：“吴爷您您没事吧？”
胖药商吴有德猛地回过神，看到是自己心腹伙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道：“吓吓死老子了刚才那煞星…”
伙计压低声音，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吴爷祸福相依啊！您看那道剑痕像不像传说中的寂火剑意？”
吴有德一愣，独眼猛地瞪圆，再次看向那道剑痕，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冰冷死寂的独特气息，身体又是一颤：“寂寂火？问剑宗林燃？！”
“是了！肯定是她！如今敢这么明目张胆挑衅乘风宗，又有如此恐怖剑意的，除了那位新立的寂火宗主，还能有谁？”伙计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隐秘，“吴爷，您不是一直想搭上烬炎庄那条线，留条后路吗？这这就是天大的机会啊！”
吴有德肥肉一抖，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恐惧被一种巨大的投机欲望取代！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身上的污秽，扑到摊位后面，从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用油布包裹的硬物。
他颤抖着手，一层层揭开油布。里面是一块不知名兽皮鞣制的地图，边缘已经磨损。地图上用暗红色的朱砂，清晰地标注着几个地点和路线。其中一个地点，画着一团燃烧的火焰标记，旁边用古拙的字体写着三个小字——烬炎庄！
吴有德捧着这张地图，如同捧着救命的稻草，又像是押上了全部身家的赌注。他连滚爬爬地冲出摊位，在混乱的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终于，在集市出口附近浓雾的边缘，他看到了那个背着大包袱、即将消失在雾气中的、拄着断剑的冰冷身影！
“宗主！林宗主！留步！留步啊！”吴有德爆发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林燃身后几步远的泥泞地上！他双手将那张兽皮地图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变调：
“小小人吴有德！愿献上此图！图中烬炎庄乃是反抗乘风宗暴政与那域外邪魔的义士聚集之地！庄主炎烬修为高深，义薄云天！求宗主收下！只求他日若乘风宗追究今日之事宗主宗主能念在此图份上为小人美言一二！留小人一条贱命啊！”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林燃的脚步停住了。她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吴有德高举的兽皮地图上，落在那团火焰标记和烬炎庄三个字上。
浓雾翻涌，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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