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尘汉月》第十八卷
第三章 雪鹰纹的新旅程
哈力克拿着斯兰别克刻有雪鹰纹的小滑雪板离开后的第三天，托合提家的毡房外就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 —— 那是地区旅游局的吉普车，车身上喷着 “阿勒泰冰雪旅游推广” 的蓝色字样，在雪地里格外醒目。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藏青色制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走下来，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正是旅游局干事热合麦提。
“请问是托合提大叔家吗？” 热合麦提快步走到毡房门口，哈力克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提着上次那只铁皮暖壶，“哈力克主任说您家有手工做的小滑雪板，能当旅游纪念品，我特意来看看。”
托合提赶紧掀开毡房帘子，把两人让进去。斯兰别克正蹲在炕边，给新做的小滑雪板刻胡杨花纹，古丽奶奶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块鞣好的马皮，用手指反复摩挲检查软硬度。看到热合麦提，斯兰别克赶紧放下刻刀，把刚刻好的雪鹰纹小板递过去：“您看，这是用我阿爷传的刻刀刻的，马皮是按古丽奶奶的老方子鞣的，又软又结实。”
热合麦提接过小滑雪板，翻来覆去地看，手指轻轻抚过雪鹰的羽毛纹路：“这手艺真精细！雪鹰是咱们阿勒泰的象征，游客肯定喜欢。不过我们得先做个测试 —— 一是看看马皮会不会掉毛，二是能不能经得起长途运输，要是没问题，旅游局可以帮你们对接景区商店，按块收购。” 他从笔记本里掏出一张表格，“要是愿意，咱们先签个试用协议，你们做二十块样品，下周我来取，送到景区让游客试拿，收集反馈。”
托合提的手微微有些抖，他接过表格，指尖划过 “旅游纪念品采购” 几个字，忽然想起前几天哈力克说的 “塑料板冲击”，心里像是照进了一束光。“愿意！当然愿意！” 他转头看向斯兰别克，眼神里满是期待，“咱们这就准备，保证下周按时做好。”
热合麦提走后，毡房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古丽奶奶把泡在松针汁里的马皮捞出来，拧干水分：“这些马皮都泡够三天了，今天就能涂羊油膏，咱们多揉几遍，保证不掉毛。” 斯兰别克则找出纸笔，在纸上画起了新的花纹 —— 除了雪鹰和胡杨，他还想刻上哈萨克族的毡房、奔跑的骏马，让小滑雪板能 “讲” 出阿勒泰的故事。
可没过多久，托合提就犯了愁 —— 之前答应的竹条，小林还没寄来，没有竹条固定马皮，小滑雪板的耐用性就差了一截。“要是竹条赶不上，涂再多羊油，马皮也容易在运输时磨掉。” 他坐在炕沿上，手里攥着小林留下的图纸，眉头又皱了起来。
古丽奶奶看出了他的心思，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钱：“这是我儿子上个月寄来的生活费，要不你去县城的供销社看看，有没有竹条卖？” 托合提赶紧摆手：“不行，您的钱得留着过日子，再等等，说不定小林的竹条快到了。”
就在托合提焦虑不安的第二天傍晚，公社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来了，车后座绑着个大大的麻布包，上面写着 “寄给托合提收”，落款是 “湖南小林”。“托合提大叔，您的包裹，可沉了，里面像是装了不少竹条。” 邮递员把包裹放在毡房门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 虽然天寒地冻，他却跑得出了汗。
托合提和斯兰别克赶紧拆开包裹，里面果然是一捆捆削得整齐的竹条，每根都有手指粗，表面打磨得光滑发亮，没有一点毛刺。包裹里还夹着一张纸条，是小林的字迹：“托合提大叔，竹条选的是三年生的楠竹，轻便又结实，我让家里人按图纸裁好了长度，直接就能用。要是不够，再跟我说，我再寄。”
“太好了！有了这竹条，咱们的小板就更结实了！” 斯兰别克拿起一根竹条，比划着往桦木板底固定，竹条的弧度正好贴合板形，雪鹰纹露在外面，一点不影响美观。古丽奶奶也凑过来看，笑着说：“这小林真是个细心的孩子，隔着这么远，还把竹条削得这么好，咱们的手艺能遇到他，是福气。”
接下来的几天，托合提家的毡房里天天亮着油灯，直到后半夜。托合提负责把竹条固定在桦木板底，用牛筋绳一圈圈绑紧，每绑一道都要拽一拽，确保不会松动；斯兰别克和古丽奶奶则分工合作，一个刻花纹，一个鞣马皮、贴马皮，毡房里始终飘着松针、羊油和桦木混合的香味，像是在酝酿一场关于传承的美梦。
有天晚上，斯兰别克刻花纹时不小心把手指划破了，血滴在马皮的雪鹰纹上，他赶紧用布擦掉，却被古丽奶奶看见了。古丽奶奶从毡房的木箱里翻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红色的粉末：“这是用雪莲花磨的粉，止血快，还能防止伤口冻裂，是你阿妈当年教我的。” 她用手指蘸了点粉末，轻轻涂在斯兰别克的伤口上，“以后刻刀要拿稳，你阿爷当年刻花纹，手指也破过不少次，他说‘手艺是用血和汗养出来的’。”
斯兰别克看着古丽奶奶布满皱纹的手，忽然想起阿妈 —— 他记事时阿妈就不在了，可从奶奶的话里、父亲的坚守里，还有这老方子、老刻刀里，他好像总能感受到阿妈的存在，感受到一代代哈萨克人对这手艺的珍视。
到了热合麦提约定取样品的那天，二十块刻着不同花纹的小滑雪板整齐地摆放在毡房的炕上，雪鹰、胡杨、毡房、骏马的纹样错落有致，马皮泛着柔和的光泽，竹条固定的边缘看不见一点线头。热合麦提拿起一块，轻轻往地上放了放，小板稳稳地立着，他笑着说：“比我想象的还好！这些样品我先送到喀纳斯景区的游客中心，要是反馈好，咱们就签长期合同，以后你们就专门做旅游纪念品，不用再愁粮票了。”
热合麦提走的时候，把二十块小滑雪板小心地放进纸箱，用棉絮裹好，生怕在路上碰坏。斯兰别克站在毡房门口，看着吉普车渐渐远去，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像是为小滑雪板的新旅程画下的起跑线。古丽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游客会喜欢的，咱们的雪鹰纹，会跟着游客走遍全国。”
托合提从怀里掏出桦木工具盒，打开盒盖，把小林的纸条和热合麦提的试用协议放了进去，和里面的老凿子、粮票放在一起。阳光透过毡房的窗户，照在工具盒上，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像是在诉说着不同的故事 —— 老凿子的故事里有坚守，粮票的故事里有生存，纸条和协议的故事里，却藏着老手艺的新生。
那天晚上，阿勒泰又下起了雪，比前几次都要轻柔。斯兰别克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刻的雪鹰纹小滑雪板，被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捧在手里，有人对着雪鹰拍照，有人问这花纹的寓意，还有人说 “要把阿勒泰的冬天带回家”。他笑着醒来，窗外的雪还在下，毡房里的油灯还亮着，父亲还在炕边打磨新的桦木板，古丽奶奶的鼾声轻轻传来，一切都那么安稳，又那么充满希望。
他知道，雪鹰纹的新旅程才刚刚开始，而他们哈萨克人的手艺，也会跟着这旅程，在阿勒泰的雪地里，在更多人的心里，一直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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