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陈海带来的短暂亢奋与后怕，如同潮水般退去后，祁同伟的内心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平静。他清楚地认识到，那场深夜的匿名行动，更像是一次成功的“排雷”，消除了一个近在咫尺的毁灭性威胁，但远未改变他身处雷区的基本事实。他不能总是依靠这种高风险、不可复制的“奇谋”来求生，他必须找到一条能够长期行走，甚至能够引领他走向更高处的“正道”。
这条“正道”，就是他呕心沥血构思的那份《关于推进汉东省公安工作信息化与现代化改革的初步方案》。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报告，更是他祁同伟（裴书文）与过去彻底决裂的宣言，是他向沙瑞金、向高育良、乃至向更高层展示自身价值和政治潜力的“投名状”，也是他在未来可能到来的风暴中，最坚固的“护身符”。
几天后，祁同伟再次将科信处副处长赵东来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与上一次略带试探性的闲聊不同，这一次，祁同伟的神情严肃而专注。
“东来同志，请坐。”祁同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营造出一种相对平等、便于深入探讨的氛围。
赵东来还是有些拘谨，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直：“厅长，您找我？”
“嗯。”祁同伟点点头，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上次跟你聊过之后，我对信息化建设这个问题思考了很多。我觉得，这已经不是要不要搞的问题，而是怎么搞，怎么才能搞好的问题。我们汉东公安，不能再满足于修修补补，必须要有跨越式发展的决心和魄力。”
赵东来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作为技术出身的干部，他对此深有感触，但人微言轻，很多想法只能停留在纸面上。如今厅长主动重提此事，而且口气如此坚决，让他看到了希望。
“厅长，您有什么具体的想法？”赵东来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祁同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不算太厚，但装订整齐的文件，递给了赵东来。“这是我最近结合部里的精神、外省的先进经验，以及我们汉东的实际，初步形成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你是专家，看看，多提宝贵意见。”
赵东来双手接过文件，只见封面上简洁地印着标题：《汉东省“智慧公安”建设规划纲要（初稿）》。他心中一震，没想到厅长已经形成了如此系统的文字材料。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目光迅速扫过目录：总体目标、大数据中心建设、扁平化指挥体系、网络安全与舆情引导、互联网+政务服务……
越是往下看，赵东来的神情就越是专注，甚至透出几分震惊。这份纲要不仅框架清晰，而且里面的很多具体构想，比如数据融合的标准、指挥平台的功能模块、舆情监测的算法模型设想，都极具前瞻性和可操作性，远远超出了他平时接触到的一般性讨论。这绝不是一个对技术一知半解的官员能凭空想象出来的，里面蕴含的专业洞察力，让他这个科班出身的干部都感到佩服。
“厅长……这……这写得非常好！非常系统，非常前沿！”赵东来抬起头，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赞叹，“很多想法，比如这个基于大数据的犯罪预测和风险预警模型，还有跨警种、跨地域的合成作战平台构想，我都思考过，但没想到您已经梳理得这么完善！”
祁同伟心中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摆摆手，故作谦虚道：“只是一个大致的框架，很多技术细节还需要你们专业人士来填充和完善。东来，你觉得，如果我们真要推动这件事，最大的难点在哪里？或者说，第一步应该从哪里切入？”
谈到具体问题，赵东来的拘谨少了许多，思维也变得活跃起来：“厅长，我认为难点主要在几个方面。第一是资金，这么大的工程，需要省里甚至中央的专项拨款支持；第二是数据壁垒，各警种、各地区都有自己的系统，标准不一，想要打通，阻力会非常大；第三是人才，我们现有的人员知识结构可能跟不上；第四嘛……”他犹豫了一下，“可能就是观念，很多老同志可能习惯了过去的工作模式，对新生事物有抵触情绪。”
祁同伟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赵东来分析得很到位，切中要害。“你考虑得很周全。所以，我们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我的想法是，选择一两个基础较好、领导重视的市局作为试点。比如，京州市局，或者林城市局。集中资源，先打造一个样板出来。只要试点成功了，看到了实效，再全省推广，阻力就会小很多。”
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赵东来：“东来，如果让你来牵头一个试点市的‘智慧公安’项目建设，你有没有信心？”
赵东来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由一个副处长直接牵头一个可能涉及数亿资金、关乎全省公安未来走向的重大项目？这简直是破格重用！他感到血液都有些发热，但长期机关工作的谨慎让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冷静地分析道：“厅长，感谢您的信任！如果能有机会，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过，这么重要的项目，涉及到方方面面，光靠我们科信处恐怕……”
“这个你放心。”祁同伟打断他，语气沉稳有力，“如果立项，我会亲自担任领导小组组长，协调资源，排除阻力。你需要做的，是拿出详细的技术方案，组织好实施团队。怎么样，敢不敢挑这个担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东来不再犹豫，他站起身，挺直腰板，郑重说道：“厅长，只要您信得过我，我一定不负重托，尽全力把试点工作做好！”
“好！”祁同伟也站起身，拍了拍赵东来的肩膀，“要的就是这股劲头！这份纲要你先拿回去，组织处里的骨干力量，结合你刚才提到的难点，尽快拿出一份更详细、更具操作性的试点实施方案来。记住，要务实，要能看到短期内见效的亮点。”
“是！厅长，我明白！”赵东来捧着那份纲要，如同捧着一份珍贵的蓝图，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送走赵东来，祁同伟回到办公桌后，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赵东来是个合适的人选，有技术、有想法，而且看起来是个能干事、也想干事的人。用好他，信息化建设这步棋就成功了一半。
但这只是“正道”上的一个支线任务。他的主要精力，仍然需要放在应对汉东当下波诡云谲的政局上。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秘书：“让程度过来一趟。”
几分钟后，程度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
“厅长。”
“嗯。”祁同伟示意他坐下，直接问道：“那边有什么新动静？”他指的是赵家，特别是赵瑞龙和山水集团。
程度压低声音：“赵瑞龙最近似乎有些烦躁，和高小琴见了几次面，具体内容不详，但感觉他们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另外，大风厂那边，工人们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蔡成功最近露面的次数少了，有点躲起来的意思。”
祁同伟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赵瑞龙的烦躁不难理解，陈海遇袭计划失败（虽然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计划因何失败），侯亮平即将到任，沙瑞金稳扎稳打，这一切都让习惯于掌控局面的赵家感到不安。他们一定在酝酿新的动作。
而大风厂，始终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蔡成功……”祁同伟沉吟着。这个油滑的商人，是连接大风厂股权纠纷和山水集团、乃至背后更深层次利益网络的关键人物。在原剧情里，他的下场很惨。
“找个可靠的人，盯紧蔡成功。”祁同伟吩咐程度，“不要惊动他，但要掌握他的行踪，特别是他和哪些人接触。另外，想办法弄到大风厂股权变更的全部法律文件副本，要完整的。”
程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头道：“明白，我马上去安排。”
祁同伟这是在做两手准备。一方面，他要掌握足以威胁赵家、或者在关键时刻用来交换的筹码；另一方面，他也要防备侯亮平到来后，可能从大风厂打开突破口。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程度离开后，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祁同伟走到墙上的汉东省地图前，目光掠过京州、林城、岩台……每一个地名背后，都盘踞着错综复杂的势力。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拯救陈海，是险中求活；推动信息化，是阳谋立身；暗中收集证据，是未雨绸缪。这三条线，必须齐头并进。
正道艰险，歧路亡羊。他既然选择了这条最艰难、却也可能是唯一有希望的路，就只能咬牙走下去。用裴书文的智慧和经验，驾驭祁同伟的身份和资源，在这汉东的惊涛骇浪中，为自己，搏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他拿起笔，在日历上侯亮平预计到任的那一天，画上了一个醒目的红色圆圈。
风暴，越来越近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巩固防线，打造武器。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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