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的电话像一声警钟,敲碎了祁同伟试图维持的表面平静。侯亮平这把利剑已然出鞘,剑锋直指大风厂,而大风厂的背后,盘踞着赵家这头猛兽。祁同伟知道,赵瑞龙绝不会坐以待毙,风暴来临前的压抑与躁动,最先感受到的,必然是那些嗅觉最灵敏的既得利益者。
果然,就在高育良来电后的第二天下午,祁同伟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赵瑞龙”。祁同伟看着那个名字,眼神冰冷,他没有立刻接听,而是任由铃声响了七八声,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心理较量,然后才在铃声即将结束前,不紧不慢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瑞龙啊。”祁同伟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慵懒,仿佛刚从一场冗长的会议中脱身。
电话那头传来赵瑞龙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和不容置疑意味的笑声:“哈哈,我的祁大厅长,您这可真是大忙人啊,电话都快打没电了才接。”
“刚开完一个维稳调度会,头疼得很。”祁同伟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无奈,“怎么,赵公子今天这么有空,想起我来了?”
“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惦记着您嘛。”赵瑞龙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暧昧起来,“听说,咱们那位新来的反贪局长,侯亮平侯局长,动作很快嘛,这刚来没几天,就盯上大风厂那块硬骨头了?”
消息传得真快。祁同伟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有这事?我这边还没接到正式通报。反贪局独立办案,我们公安系统也不好过多干涉。怎么,大风厂的事,跟赵公子你有关系?”
他故意装傻,将自己撇清,同时反将一军。
赵瑞龙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祁哥,咱们之间就别打哑谜了。山水集团那点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大风厂的股权,当初可是走了正规程序的,现在有些刁民想闹事,侯亮平要是听风就是雨,胡乱查起来,影响多不好?到时候牵扯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对大家都没好处,你说是不是?”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暗示如果大风厂的事被查深了,他祁同伟也脱不了干系。
祁同伟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严肃:“瑞龙,话不能这么说。如果大风厂的股权变更确实合法合规,自然不怕调查。反贪局办案讲究证据,不会冤枉好人。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接着说,“现在沙书记刚来,盯着汉东的眼睛很多,风气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些事情,还是要谨慎处理,避避风头为好。”
他既没有否认与山水集团的关联(以免激怒赵瑞龙),又没有承诺提供保护,反而将“沙书记”抬出来,暗示现在形势不同,赵家那套可能行不通了,意在给赵瑞龙施加压力,促使他采取更极端的自保措施,从而加速其暴露。
赵瑞龙果然有些不耐烦了:“祁哥,我找你不是听你讲大道理的。我就问你一句,侯亮平那边,你能不能想办法……沟通一下?或者,至少透露点消息,他到底想查什么,查到哪一步了?”
“瑞龙,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祁同伟语气为难,“侯亮平是什么人?最高检下来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我跟他只是老同学,这种敏感案情,他怎么可能向我透露?至于沟通……我以什么身份去沟通?公安厅长去干涉反贪局长办案?这不是授人以柄吗?沙书记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连续几个反问,堵死了赵瑞龙的请求,同时再次强调沙瑞金的权威,进一步离间赵家与新书记的关系。
赵瑞龙沉默了几秒钟,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冷了下来:“祁哥,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了。别忘了,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要是翻了,谁也别想好过。”
“瑞龙,你这话就严重了。”祁同伟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祁同伟做事,向来对得起自己的职责和良心。大风厂的事,依法依规处理,就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保护。我劝你,也把心思放在如何合法经营、妥善处理遗留问题上,而不是想着怎么捂盖子、走关系。时代不同了,老办法未必管用。”
这番话,义正辞严,几乎是在直接打赵瑞龙的脸。
“好!好一个依法依规!”赵瑞龙气得笑了起来,“祁同伟,你行!咱们走着瞧!”
说完,不等祁同伟回应,便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祁同伟缓缓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与赵瑞龙的这次通话,彻底表明了态度,划清了界限。他知道,这必然激怒赵瑞龙,甚至可能引来赵家的报复。但这是必须走的一步。他不能再与赵家捆绑在一起,必须让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他祁同伟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
然而,赵瑞龙的焦虑和威胁,也让他感到了切实的危险。狗急跳墙,赵瑞龙这种人,在感到绝望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必须加快自己的步伐。
他立刻拿起座机,接通了程度的电话。
“赵瑞龙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语气很不好。”祁同伟言简意赅,“他很可能会有过激行动。两件事:第一,加强对蔡成功的监控和保护,绝不能让他落到赵瑞龙或者侯亮平任何一方的手里,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先请’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第二,加快收集赵瑞龙和山水集团违法证据的速度,特别是那些与我们切割干净了的、能置他们于死地的证据。”
“明白!厅长,蔡成功最近躲在他一个远房表亲开的小旅馆里,很隐蔽,但我们的人一直盯着。赵瑞龙那边,我们最近拿到了一些他们通过地下钱庄转移资金的线索,正在深挖。”程度迅速汇报。
“很好。证据要扎实,要形成完整的链条。另外,注意我们自身的安全,赵瑞龙可能会狗急跳墙,不排除使用非常手段。”祁同伟叮嘱道。
“是!我会安排好人手,确保万无一失。”
结束通话,祁同伟走到办公室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从里面取出一部从未启用过的、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卫星电话。这是他为最紧急情况准备的终极联络工具。
他开机,拨通了一个记忆深处的号码。几声长音后,电话被接起,对方没有出声。
祁同伟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道:“风向已变,旧船将沉。新港尚远,需备足粮草,静观其变。”
对方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模糊而简短的回答:“知。”
电话挂断。祁同伟将卫星电话的电池取下,重新锁进保险柜。这是一条他埋藏极深的暗线,连通着某个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提供庇护或信息的海外关系。非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动用。
做完这一切,祁同伟才感到稍稍安心。赵瑞龙的焦虑,是他预料之中的反应,也是他可以利用的契机。赵家越慌乱,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他暗中收集证据的机会就越大。而侯亮平的调查,则是最好的驱动力,逼着赵家走向疯狂。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坐钓鱼台,一方面继续向沙瑞金展示自己的“价值”和“正道”,另一方面,冷眼看着赵瑞龙和侯亮平这两虎相斗,并确保关键的证人蔡成功,最终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是一场走钢丝般的危险游戏,但他已经没有退路。赵公子的焦虑,正是他祁同伟破局的机会。他必须牢牢抓住,在这惊涛骇浪中,寻找到那一线生机。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一场秋雨,似乎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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