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谁也没看,目光越过人群,越过惊愕的王奶奶和赵大柱,最后定格在高坡上那个冰冷的身影上。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更像是一道无声的、宣战的裂痕。
命由不得我?
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水渍和污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野的力量。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她摇摇晃晃地,却异常坚定地,自己站了起来。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直的脊梁。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包括坡上的婆婆。她转过身,拖着湿漉漉、沉重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地,朝着李家那几间在暮色中如同怪兽般沉默的土屋走去。
身后,留下河滩上一片死寂的村民,和坡上那道骤然变得阴沉惊疑的目光。
河水没能淹死她。它冲走了她最后一丝软弱和幻想,留下了一副被冰水淬炼过的、只剩下钢铁般意志的躯壳。
命,她要自己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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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李家坳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灰蓝色晨雾里,空气带着清冽的寒意。李薇已经坐在了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桌前。桌上摊开的,是她压箱底带来的、唯一一块还算完好的红底碎花布,旁边放着剪刀、粉饼、针线簸箩。煤油灯的光晕昏黄,映着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
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手指因为长期干粗活而显得粗糙,但握起剪刀和下针时,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力量。剪刀划过布料的“嚓嚓”声,细针穿过布帛的“嗤嗤”声,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她在裁剪一件小孩子的罩衣,样式简单,但领口和袖口的位置,她比划得格外仔细,针脚也力求细密匀称。
堂屋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张桂芳那张刻薄的脸探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摊开的红布和李薇手里的活计,细长的眼睛瞬间眯起,射出两道毒蛇般的寒光。
“大清早的不去剁猪草喂猪,坐这儿摆弄这些没用的烂布头子?” 她的声音尖利,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你当你是地主家小姐?还是镇上的裁缝铺掌柜?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给家里省口粮!妞妞那丫头片子,穿什么不是穿?糟蹋东西!”
刻薄的话语像冰雹一样砸过来。若是以前,李薇早已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收起东西。但此刻,她只是握着剪刀的手微微一顿,连头都没抬一下。她的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手中的布料上,仿佛张桂芳那尖利的声音只是恼人的蚊蝇嗡嗡。
她甚至拿起粉饼,在布料的某个位置轻轻划下一道清晰的标记线,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停顿。那专注的姿态,那无声的、彻底的漠视,比任何顶撞都更让张桂芳感到一种被彻底藐视的暴怒!
“李薇!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张桂芳几步冲进偏房,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李薇的鼻尖,唾沫星子喷溅出来。
李薇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针线。她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她的目光平平地迎上张桂芳那双因暴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平静:
“娘,我听着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块红布,“这布是我的嫁妆。妞妞没件像样的衣裳,天冷了,我给她做件罩衣。猪草,等会儿我去剁,不耽误。”
说完,她不再看张桂芳那瞬间变得铁青扭曲的脸,重新低下头,拿起针线,稳稳地穿针引线。那细密的针脚,像是在缝合自己破碎的心,也像是在无声地编织一张坚韧的网。
张桂芳被她这副油盐不进、彻底无视的态度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胸脯剧烈起伏,指着李薇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似乎想骂出更难听的话,最终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一跺脚,转身掀开门帘冲了出去,把门板摔得山响。
巨大的摔门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震得窗棂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李薇穿针引线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动。针尖刺破布料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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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无声的角力中滑过。李薇依旧沉默地承担着家里最繁重的活计,但她的眼神变了。那双曾经盛满怯懦和绝望的眼睛,如今像两口深井,沉静,幽深,仿佛在无声地积蓄着力量。她更加疯狂地压榨自己每一分精力,白天干活,晚上就着如豆的煤油灯光,缝制一件又一件小孩衣裳。她的手艺在飞针走线中渐渐娴熟,做出的罩衣、小裤子针脚细密,样式虽简单,却在细节处透着一丝用心。
终于,在一个天色阴沉的午后,李薇抱着一个用旧包袱皮仔细包好的小包裹,踏上了通往镇上的那条坑洼不平的土路。包裹里,是她熬了不知多少个夜晚赶制出来的五件小衣裳。每一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壮的决心。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向,包括总是忧心忡忡望着她的王奶奶。
镇上比李家坳热闹许多,街边挤满了各种小摊贩,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李薇抱着包裹,像一滴落入陌生水域的油,带着格格不入的紧张和局促。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最终落在镇西头一棵老槐树下。那里,一个穿着干净利落蓝布褂子的中年女人正守着一个不大的布摊,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些土布、针线和简单的成衣。女人的脸圆圆的,带着和气生财的笑,正是李薇上次跟婆婆赶集时留意到的、看着面善的布摊老板娘。
李薇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走到摊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大……大姐?”
老板娘抬起头,看到是个面黄肌瘦、衣着破旧的年轻媳妇,怀里紧紧抱着个包裹,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她脸上的笑容未减,和气地问:“大妹子,扯布还是买线?”
“大姐,” 李薇的声音有些抖,她把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摊子一角,解开包袱皮,露出里面叠放整齐的五件小孩衣裳,“我……我做了几件小娃的衣裳,您……您看看,能……能换点钱不?” 她一口气说完,脸颊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烫,手指死死捏着包袱皮的边缘,指节泛白。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老板娘的脸,带着卑微的祈求,像等待最后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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