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我……”他声音沙哑。
“别说了。”李薇打断他,翻过身,面对他,在黑暗中准确地将手按在他粗糙的手背上,“去了就好好干,别丢人。家里不用你操心。但有一条,常写信回来,别忘了妞妞,别忘了这个家。”
她的手冰凉,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张强反手紧紧握住,重重点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枕畔。这一刻,夫妻间某种微妙的对峙和隔阂,似乎在共同的艰难抉择中悄然融化,只剩下相濡以沫的沉重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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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一旦做出,便雷厉风行地执行。
张强给南方堂叔回了信,接受了邀请,开始办理外出的手续。李薇给北方姐姐汇去了第一笔钱和一封长信,详细说明了情况,承诺会尽快想办法。然后,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薇草服装加工厂”的稳定运营上。
她正式任命春芳为生产厂长,将设计图稿和工艺要求对她倾囊相授。王建军负责起了所有原材料采购和成品运输,他的卡车再次轰鸣起来,奔波在城乡之间。周秀兰坐镇县城,建立了第一个“薇草”直销点,同时积极开拓单位市场。
李薇自己则坐镇中枢,管理财务,把控质量,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问题:税务登记、消防检查、工人纠纷、布料涨价……她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常常忙得忘了吃饭,左肩的疼痛成了忠实的闹钟,提醒她身体的极限。
但她撑住了。她的冷静、公平和清晰果断的指令,赢得了工人们的信服。厂子的生产逐渐步入正轨,订单按时交付,质量稳中有升。信用社的贷款按时偿还,信誉良好。
张强南下前夕,李薇特意提前关了铺门,做了一桌还算丰盛的饭菜。赵婶、王建军、春芳都在。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离愁别绪弥漫其间。
张强一杯接一杯地闷酒,眼睛通红,看着李薇瘦削的脸颊和依旧僵硬的左肩,喉咙发紧:“媳妇……家里……辛苦你了……”
李薇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语气平静:“在外面照顾好自己。遇事多想想,别冲动。家里不用惦记。”
妞妞似乎也感受到什么,抱着爸爸的腿不撒手,小脸蔫蔫的。
第二天清晨,张强背着简单的行囊,在晨曦中踏上了南下的长途汽车。他没有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步子。李薇抱着妞妞,站在厂门口,看着汽车卷起的尘土渐渐消散在路的尽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紧抿着的唇线泄露着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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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走后,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李薇更加忙碌,常常深夜还在厂里核对账目,或者伏案设计新款式。她将对外甥的牵挂和对丈夫的担忧深深埋在心里,全部转化为工作的动力。
“薇草”在她的操持下,不仅活了下来,甚至开始焕发出新的生机。她根据南方传来的模糊信息(张强信中偶尔提及的流行元素),大胆设计了几款更时髦的衬衫和连衣裙,推向市场后竟意外受欢迎。加工厂的订单来源也更加稳定,除了县里的单位,甚至开始接触市里的百货公司。
然而,命运的考验似乎从不间断。
一天,周秀兰急匆匆地从县城赶回,脸色极其难看:“薇妹子!不好了!市百货公司那边突然变卦,说咱们最新那批衬衫的扣子含甲醛超标!要全部退货!还要我们赔偿损失!”
“甲醛超标?”李薇心头一凛,“扣子是建军从省城正规批发市场进的,有票据的!”
“票据有什么用?人家说有顾客投诉,孩子穿了起红疹子!他们抽检了,就说超标!现在咬死了是我们的问题!”周秀兰气得声音发抖,“我怀疑……怀疑又是有人搞鬼!是不是‘红领巾’那帮人阴魂不散?或者……市里有了别的竞争对手?”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乎同时,春芳也红着眼睛跑来:“薇妹子,不好了!供电所的人来了,说咱们厂用电负荷超标,线路老化,要限期整改,否则就拉闸停电!”
停电?厂子里几十台缝纫机等着运转,订单等着交货!整改?那是一大笔钱和时间!
李薇站在办公室里,听着接连不断的坏消息,只觉得一阵眩晕,左肩的疼痛骤然加剧。她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打压、陷害、还有这种看似合规实则刁难的行政手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对方这是组合拳,要置“薇草”于死地!
是谁?到底是谁?能量如此之大,手能伸到市里,还能调动镇上的关系?
巨大的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那一刻,李薇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孤独。如果张强在,至少还能有个人商量,有个人帮她扛一扛……
但她很快甩开了这个念头。不能指望别人,她必须自己扛!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冰冷。
“秀兰姐,立刻把那批扣子的进货票据、检测报告(如果有)全部找出来!联系省城的供货商,问清楚情况!准备材料,我去市里百货公司当面谈!”
“春芳姐,稳住工人,就说线路检修,放假一天!工资照发!王建军!跟我去供电所!问问他们,具体是哪条线路老化?负荷超了多少?整改标准是什么?拿文件来!”
她条分缕析,指令清晰,瞬间稳住了慌乱的人心。
就在她准备出门时,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是张强从特区寄来的第一封信。
李薇拆开信,快速浏览。信很短,字迹有些潦草,说着那边的喧嚣、陌生和快节奏,说堂叔的厂子很大,他很忙,在努力学……信的末尾,有一行字被重重划掉,又依稀可辨:
“……这边很好,就是……很想你们……”
李薇握着那封信,指尖微微颤抖。她闭上眼睛,将那一丝软弱的思念狠狠压回心底。
再睁开眼时,她的目光已然沉静如铁。
她将信仔细折好,放进贴身的衣兜,仿佛那薄薄的信纸能传递来一丝遥远的力量。
然后,她挺直了那依旧带着伤痛的单薄脊背,对等候在旁的王建军和周秀兰沉声道:
“走吧。去会会他们。”
“看看这次,又想给我们‘薇草’,使什么绊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风雨淬炼后的、不容摧折的坚韧。
野草或许会被狂风骤雨一次次压弯,但只要根须还抓着泥土,它就总能在雨歇风停后,再一次,顽强地抬起头,向着阳光,继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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