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突然出现、热情得过分的行商,李薇心中的警铃大作。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她正被百草堂全面围剿的节骨眼上。此人九成九是冯敬抛出的诱饵,提供的要么是以次充好的劣质原料,要么会在关键时刻断供,给予工坊致命一击。
然而,工坊的库存确实在告急。直接拒绝,等于坐以待毙。
李薇心念电转,瞬间有了决断。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犹豫:“哦?阁下真有门路?不知价格几何?如何交货?”
那行商见李薇“上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连忙报出一个比市场价略低、极具诱惑力的价格,并承诺十日内便可送达第一批货,还可先货后款,以示诚意。
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
李薇故作心动,又与行商详细“商议”了交货地点(定在镇外一处偏僻的河滩地,对方显然是为了避开耳目)、验收方式等细节,最后“初步”达成了口头协议。
送走行商后,李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锐利。
“雷大哥,”她立刻找到雷骏,“鱼咬钩了。十日后,镇东黑水河滩,他们会送一批‘好’粮食和陶缸来。”
雷骏眼神一厉:“我立刻带人埋伏在附近,等他们人赃并获!”
“不。”李薇摇头,“抓几个送货的杂鱼,伤不了冯敬的根本。他完全可以推脱不知情,是下面人以次充好。我们要等,等这批‘问题原料’入库。”
雷骏一愣:“入库?那岂不是……”
“唯有让他们的毒计‘成功’,让他们以为我们中计,他们才会进行下一步。”李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想用劣质原料毁我工坊声誉,我就让他们自食其果!”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李薇脑中成形。她要利用这批注定有问题的原料,演一场大戏,反过来将百草堂一军!
她吩咐雷骏:“雷大哥,你立刻悄悄去邻县,寻找可靠的供应商,哪怕价格高些,也要少量采购一批真正优质的原料,暗中运回,我有大用。同时,十日后,对方送货来时,你带人远远盯着,记清他们的模样和运输路线即可,切勿打草惊蛇。”
雷骏虽不明所以,但基于对李薇的信任,立刻领命而去。
李薇又找来张富贵和几位核心工人,低声嘱咐了一番,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却又纷纷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李薇的信服。
十日后,夜深人静。那行商果然带着几辆骡车,将大批小麦和陶缸运到了黑水河滩。工坊这边,由张富贵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接了货,支付了部分定金,表现得如同捡了大便宜。
行商拿到钱,眼中闪过奸计得逞的得意,迅速离去。
接下来几天,工坊“一如往常”地运转,甚至开始“使用”那批新来的原料进行生产。暗地里,李薇却将真正的好原料用于小批量核心生产,而将对方送来的劣质小麦(掺了沙土霉变)和粗劣陶缸(有暗裂,易渗漏)单独隔离,并故意让工人在搬运时“不小心”洒落一些劣质麦粒,或“无意间”议论新陶缸似乎质量不佳,营造出工坊已开始使用问题原料的假象。
冯敬很快通过眼线得知了这一切,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终究是妇人见识,贪图小利,不堪一击。”他仿佛已经看到张氏工坊出品变质、客户投诉、声誉扫地的场景。
又过了几日,冯敬觉得火候已到,便悄悄派人去邻县散播消息,说张氏工坊为降低成本,使用劣质原料,产品质量急剧下降,提醒各大商户谨慎购买。
他还特意“提醒”了几家与张氏工坊有合作的酒楼和济仁堂。
消息悄然传开,原本就因百草堂打压而对工坊有些观望的客户,顿时疑虑重重。连醉仙楼掌柜和孙老大夫都忍不住派人来工坊询问。
就在这人心浮动、谣言再起之时,李薇突然广发请帖,邀请里正、各位乡老、所有合作商户以及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次日到工坊参加一场“品鉴会”,并声称有重大事情宣布。
众人都好奇李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冯敬也收到了请帖,他冷笑一声,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欣然前往。他倒要看看,李薇如何收场!
次日,工坊大院人头攒动。李薇站在众人面前,身边放着几口大缸和麻袋。
她先向众人行了一礼,开门见山:“近日,镇上有诸多关于我工坊以次充好的流言。今日请诸位来,便是要当着大家的面,辨个是非曲直!”
她让人当众打开那些冯敬送来劣质原料的麻袋和陶缸。霉变的麦粒、掺入的沙土、粗劣有裂的缸体,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人群顿时哗然!
“天哪!真的这么差!”
“张娘子,这……这真是你们工坊用的原料?”有人惊呼。
冯敬嘴角勾起冷笑,等着李薇辩解,然后他再顺势发难。
然而,李薇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诸位!这些,正是近日有人处心积虑,冒充供应商,以低价诱骗我工坊购入的劣质原料!”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冯敬脸上:“但幸得祖宗保佑,我工坊老师傅经验丰富,收货时便觉有异,并未真正用于生产!所有使用这批原料生产的环节,皆已记录在案,产品单独存放,未曾流入市场一分一毫!”
说着,她让人抬出几桶明显颜色气味不对的“次品酱油”和“霉变豆腐”,那正是她用少量劣质原料“生产”出来的道具。
“真正用于生产的,是这些!”李薇又让人打开另外几个密封的麻袋和陶缸,里面是雷骏从邻县购回的优质原料和工坊原有的库存。
“今日请诸位来,一是为澄清事实,还我工坊清白!二来,”李薇声音铿锵,指向那些劣质原料,“便是要请诸位做个见证!我工坊现已查明,售卖这批劣质原料的,乃是受府城百草堂所指使!其目的,便是要毒害我工坊,毁我声誉!”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冯敬身上!
冯敬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怎么也没想到,李薇竟然早就识破,还将计就计,在此刻图穷匕见,直接撕破脸皮!
“血口喷人!”冯敬又惊又怒,厉声反驳,“张东家,你自己收了来路不明的便宜货,现在出了问题,就想栽赃到我百草堂头上?可有证据?”
“证据?”李薇冷笑一声,看向雷骏。
雷骏大步上前,朗声道:“十日前黑水河滩交易,送货之人三男一女,领头者面有黑痣,所用骡车车辕有‘冯’字标记(实为雷骏暗中跟踪发现并巧妙弄上的痕迹),定金银钱编号亦可追溯!人证物证,皆可呈交官府!冯掌柜,可要当面对质?”
这些话半真半假,却极具冲击力。那“冯”字标记更是雷骏的神来之笔,让人不由得不联想。
冯敬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语塞。他深知手下办事不密,真对质起来,恐怕难以撇清!他百口莫辩,在众人鄙夷、愤怒的目光下,脸色由红转白,狼狈不堪。
李薇趁热打铁,对众人道:“诸位都看到了!百草堂为何屡次三番与我一个小小工坊过不去?无非是因我工坊无意中发现的某种豆子,于他们有大用!他们先是威逼利诱,不成便纵火行凶(此事已报官有案底),如今又行此卑劣手段!如此商家,有何信誉可言?其药材,又岂敢让人放心使用?”
这话直接动摇了百草堂的立身之本——信誉!
在场的商户和百姓联想到百草堂近日所为,纷纷点头,对百草堂充满了不信任和谴责。
“滚出清水镇!”
“这样的黑心药堂,以后谁还敢买他的药!”
群情激愤。
冯敬见大势已去,再也无法保持风度,在众人的唾骂声中,灰头土脸地带着人仓皇离去。
经此一役,百草堂在清水镇乃至周边的名声彻底臭了。冯敬的任务彻底失败,恐怕回去也难以向总堂交代。
张氏工坊再次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声誉更隆。李薇的机智果敢和雷骏的得力相助,被百姓们津津乐道。
然而,赶走了冯敬,并不代表万事大吉。百草堂总堂的威胁依然存在,而且经此惨败,他们接下来的报复,可能会更加不计后果。
李薇深知这一点。她一方面加紧与孙老大夫合作,深化铁豆药用的研究,试图掌握更多主动权;另一方面,她开始认真考虑雷骏之前的一个提议——将工坊的部分利润,用于资助清水镇的乡勇团练,由雷骏负责训练,既保一方平安,也能为工坊提供更强大的保障。
乱世将至(她从雷骏偶尔的忧患之言中有所察觉),或仅仅是商战残酷,拥有一定的自保力量,都显得至关重要。
而这一次,她要将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和值得信赖的人手中。工坊的灯火,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明亮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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