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嘶——”的轻叹,像人完成一场漫长对峙后,终于松了口气的缓慢呼气。
门轴转动的声音很轻,没有之前的滞涩,只有顺滑的“嗡鸣”,和夏夜的蝉鸣混在一起,成了最普通的背景音。
伊丽莎白抱着她的绘本,像抱着宝贝一样,蹦蹦跳跳地去追一只停在路灯下的萤火虫。
萤火虫的光点忽明忽暗,淡绿色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笑容衬得格外明亮。
每闪一次光,就会清晰地照出她胸口别着的那朵白色樱花。
那是真正的花瓣,是今天早上护士从医院后花园摘的。
不是旧日疼痛留下的伤疤,也不是记忆里的虚影,花瓣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水汽,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沃克的轮椅停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需要人搀扶的枯朽老人,坐姿挺拔,只透着岁月沉淀的温和。
他看见杰克看过去,抬手冲杰克做了个“去吧”的手势,嘴角扬起一个少年般的弧度,眼里没有了过往的沉重,只有释然的轻松。
艾玛站在沃克身后,白天的白大褂换成了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外套,里面搭着浅色的t恤,看起来少了几分医生的严肃,多了几分同龄人的鲜活。
伊丽莎白追着萤火虫跑了回来,手里还抓着一只透明的玻璃小瓶,里面装着刚才那只萤火虫:
“爸爸!艾玛阿姨!你们看!萤火虫的光好亮呀,像小灯笼一样!”
她把瓶子举到杰克们面前,萤火虫在里面轻轻飞舞,绿光映亮了她的眼睛。
杰克弯腰拾起一片落在脚边的花瓣,花瓣还带着树的温度,边缘没有破损,杰克把它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没有了之前记忆里的铁锈味,也没有了疼痛的灼热感,只有草木特有的清苦,还有一丝淡淡的甜,像雨后的青草,干净又纯粹。
伊丽莎白凑过来,伸手要过那片花瓣,小心翼翼地夹进她的绘本里,正好放在画着零号齿轮的那一页。
花瓣和齿轮并排躺着,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抬头看着杰克,眼睛里满是期待:
“爸爸,这株樱花树好小呀,我们以后把它移植到别的地方好不好?让它长得高高的,像中庭的那棵一样。”
杰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医院后面有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顶有一个宽敞的天台,那里没有遮挡,阳光应该很充足。
杰克指着那个天台对她说:
“你看,那栋老楼的天台怎么样?那里阳光好,风也大,樱花树种在那儿,肯定能长得很好。”
伊丽莎白顺着杰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点头:
“好呀好呀!明天我们就来移植好不好?我还要在天台种好多好多花,让它变成我们的秘密花园!”
她的声音里满是憧憬,像在描绘一幅美好的画面。
伊丽莎白把她的绘本摊开在保温箱的最顶层,绘本的最后一页朝上,上面画着祖父的画像、零号齿轮,还有艾玛写的字。
她小心翼翼地把零号齿轮从绘本里取出来,又拿出刚才夹进去的樱花瓣,连同那段被“疼痛循环”折叠的、跨越半个世纪的时间,一起放进了保温箱的底部。
他们用从医院后花园接来的自来水浇水,伊丽莎白还把艾玛冰美式里剩下的冰块放进水里,冰块融化后,水变得凉凉的。
“这样樱花树就不会觉得热了。”
伊丽莎白这样说。
杰克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这就是他们一直期待的日常,没有疼痛,没有齿轮,只有简单的、关于“守护”的小事。
他们刚浇完水,保温箱里就有了动静。
一开始只是土面微微鼓了起来,接着一株嫩绿的小苗慢慢钻了出来。
它不是他们以为的樱花苗,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植物。
小苗的茎很细,是透明的,上面长着五片白色的花瓣,花瓣像雪一样白,边缘泛着淡淡的光晕。
最特别的是花的中心,不是常见的花蕊,而是一枚小小的、静止的铜色齿轮。
齿轮的齿牙很光滑,不再转动,也不再发烫,只是静静地嵌在花瓣中央。
花茎是完全透明的,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淡金色的树脂在导管里缓慢流动,像人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一样,带着生命的气息。
伊丽莎白好奇地伸手去触碰花瓣,指尖刚碰到花瓣,花茎里的淡金色树脂就立刻停止了流动,凝成了一行极小的黑色小字:
“日常之后,疼痛仍开花,但不结果。”
字迹很轻,像用毛笔轻轻写上去的,停留了大概三秒钟,又慢慢散开,重新变成淡金色的树脂,在导管里继续流动,像被风擦掉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杰克蹲下身,仔细看着这株奇怪的花。
树脂流动的速度很慢,却很平稳,像他们现在的心跳,不再被疼痛打乱。
杰克突然明白,这株花是“疼痛记忆”的另一种存在形式。
它会开花,提醒他们曾经的疼痛是真实的;但它不会结果,意味着疼痛不会再循环,不会再带来新的伤害。
“爸爸,这朵花好神奇呀!”
伊丽莎白兴奋地说。
“它是不是在告诉我们,就算以后想起疼过的日子,也不用害怕了?”
杰克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
“对,它是在告诉我们,疼痛已经变成了过去,不会再打扰我们了。”
沃克和艾玛也凑过来看这株花,沃克的眼神里满是惊讶,还有一丝释然:
“没想到,疼痛最后会变成这样美好的东西。”
艾玛则拿出手机,给花拍了张照片:
“这大概是‘零号之后’最特别的礼物了,我们要好好守护它。”
天台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蓝色维修工制服的老人探出头来。
他看起来大概六十多岁,头发有些花白,手里拎着一把银色的扳手,身上还沾着一些黑色的机油,应该是正在附近维修设备。
老人的目光扫过他们,又落在中央的保温箱和那株奇怪的花上,却没有多问,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冲杰克们温和地笑了笑。
他把扳手放在旁边的台阶上,从口袋里摸出两罐橙色的汽水,拉开拉环,递给杰克和沃克各一罐:
“天这么热,喝点汽水凉快凉快。”
汽水的气泡在罐子里“滋滋”作响,声音很小,却像极了之前齿轮轻微转动的声音。
又像旧日威斯特法伦洞穴里,那台旧式野战电台最后发出的微弱脉冲,带着一丝怀旧的气息,却不再让人不安。
“我女儿以前也在这家医院住过院,”
老人靠在铁门上,喝了一口汽水,缓缓地说。
“那时候她总喜欢来这个天台,说这里能看到最远的风景。
“她还在这里种过花,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就是普通的太阳花。
“她说,种下去的不是种子,是那些不好的记忆的回声,等花开了,回声就会变成好的念想。”
他说着,指了指保温箱里的花,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别着一枚极小的铜齿轮。
齿轮已经锈迹斑斑,表面的齿牙都快磨平了,却不再转动,像一枚被时光遗忘的纪念章。
“这是我女儿留下的,她以前总说,这齿轮能帮她记住疼过的日子,也能帮她记住,她曾经很勇敢。”
他们没有追问老人女儿的近况,但从他平静的语气里,能感受到他已经和过去的疼痛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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