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哈德逊河笼罩在青灰色的雾气中,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贴在皮肤上带着刺骨的凉。
自由女神像的铜色基座爬满了发光的蓝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搏动,在雾气里勾勒出不断闪烁的字母。
是“债务”与“救赎”的英文缩写,忽明忽暗,像濒死者最后的呼吸。
丹尼尔站在摇晃的渡轮甲板上,风卷着河腥味扑面而来,吹乱了他额前的头发。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青铜怀表,金属外壳上不知何时结满细密的霜花,触到指尖时,竟带着一丝类似体温的暖意。
渡轮的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在空旷的河面上撞出回声,惊飞了水面上栖息的夜鸟,翅膀划破雾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河底有东西在发光。”
维克多的机械手突然指向漆黑的水面,金属关节转动时发出“咔嗒”声。
他胸口的λ芯片骤然亮起,一道幽蓝的光束穿透浑浊的河水,像一把利刃剖开黑暗,照亮了沉在河床上的七具青铜棺椁。
棺椁表面刻着古老的金融符号,锈迹斑斑的缝隙里渗出淡蓝色的光。
最中央的那具棺盖已经开启了一半,无数泛着幽光的蓝蝶正从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翅膀扇动时带起细碎的光尘,在水中织成蓝色的网。
第一只蓝蝶挣脱水面的束缚,轻盈地落在丹尼尔肩头时,他的太阳穴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有根细针在扎着神经。
眼前的现实瞬间像破碎的镜子般裂开,无数记忆的碎片从裂缝中涌出来,在他眼前飞速闪现。
西伯利亚的冬夜,寒风像刀子般刮过雪原,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七岁的他跪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小小的身子冻得不停发抖,呼出的白雾刚飘到空中就凝成霜,粘在睫毛上让视线模糊。
父亲穿着厚重的皮毛大衣,蹲在他面前,用猎刀狠狠划开自己的掌心。
鲜红的血珠滴落在那枚祖传的青铜怀表上,瞬间被金属吸收,在表盘上留下一道淡红的纹路。
“记住,孩子——”
男人胡子上的冰碴在月光下闪烁,声音沙哑却坚定。
“时间不是金钱,是血,每一秒都连着命,别拿它去换不该换的东西。”
华尔街的暴雨夜,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无数人的哭诉。
二十五岁的他蜷缩在办公室的隔间里,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眼底满是血丝。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飞舞,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敲响罪恶的鼓点。
他正在将一位独居老人的养老金,秘密转移到高风险基金账户里,只为完成这个月的业绩指标。
突然,一只蓝蝶不知怎么闯进了密闭的大楼,翅膀上还沾着雨水,正疯狂撞击着落地窗,试图寻找出口。
最终体力不支,跌落在他沾满咖啡渍的文件上,翅膀微微颤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嗡——”渡轮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丹尼尔踉跄着扶住栏杆。
他抬头望去,心脏骤然一紧。
所有乘客都停下了动作,无论是低头看手机的年轻人,还是靠在椅背上打盹的老人,全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眼神空洞得吓人。
更诡异的是,他们的眼白变成了微型显示屏,上面正循环播放着丹尼尔一生中所有肮脏的交易画面:
劝说老人抵押房产时的花言巧语、隐瞒企业亏损诱导客户加仓时的虚伪笑容、朋友破产时低价收购其资产的冷漠嘴脸……
每一个画面都像鞭子,狠狠抽在他的心上。
一个穿着褪色红裙的小女孩突然穿过静止的人群,她的裙摆上沾着泥点,裸露的脚踝在冰冷的甲板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她走到丹尼尔面前,仰起头,将一块正在融化的冰晶轻轻放在他颤抖的手心里。
冰晶很凉,冻得他指尖发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的东西。
“这是你最后的债务凭证。”
小女孩的声音不像孩童,反而像是许多人的合声,苍老的、稚嫩的、男人的、女人的,交织在一起。
“也是第一张赎罪券——能不能赎,看你自己。”
丹尼尔低头看向掌心的冰晶,只见内部冻着一片完整的蓝蝶翅膀。
翅膀上的鳞粉排列成复杂的纹路,竟组成了一个发光的数学公式。
是他当年设计“生命杠杆”交易模型时的核心公式,此刻却像在嘲讽他曾经的贪婪。
他还来不及细看,整条哈德逊河突然开始沸腾。
水面翻涌着白色的泡沫,河水撞击着渡轮的船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河床上的七具青铜棺椁同时完全打开,数以百万计的蓝蝶从棺中喷涌而出。
翅膀扇动的气流在河面上空形成巨大的蓝色旋风,将渡轮团团围住,连阳光都被挡在了外面。
渡轮上的金属开始发出诡异的嗡鸣,从甲板到栏杆,每一寸金属都在共振,像是在呼应某种神秘的频率。
维克多的装甲突然不受控制地自动解体,金属部件纷纷脱落,掉在甲板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他胸口的λ芯片悬浮在空中,骤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将所有储存的记忆数据全部释放出来:
车臣雪地里飞溅的鲜血、上海钟楼里跳动的金色心脏、巴比伦废墟下哭泣的泥板书、量子债务市场里那些绝望的契约文书……
这些画面与蓝蝶群交融在一起,在河面上空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茧。
茧壁上不断浮现出各种面孔,都是被这场金融灾难牵连的人。
“时候到了。”
丹尼尔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冰晶。
冰晶的尖锐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滴落在渡轮的甲板上,晕开一朵朵红色的花。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滴血落在金属上后,都化作了乳白色的蓝蝶幼虫。
它们扭动着身体,开始疯狂啃食船体的金属。
甲板上很快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洞,河水顺着洞口渗进来,在甲板上积成了小小的水洼。
当哈德逊河的河水从破洞中大量倒灌进来时,渡轮开始倾斜,丹尼尔紧紧抓住栏杆,身体随着船体不断摇晃。
他低头看向河底,模糊的视线里,竟看见河底站着无数模糊的身影。
那是所有被他伤害过的人:
妻子得知他挪用公款时苍白的面容;
儿子发现他撒谎时失望的眼神;
维克多为了保护他而留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位失去养老金的老人在银行门口哭泣的背影……
他们每个人都捧着一个发光的蓝茧,茧壁上映着他们曾经的笑容。
此刻却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平静,仿佛在等待一个结果。
水压无情地向丹尼尔扑来,它逐渐增大,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切割着他的肌肤和骨骼。
丹尼尔感到一阵窒息的疼痛,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河底所有的蓝茧同时破裂,无数新生的蓝蝶从茧中飞出。
它们的羽翼轻柔地扫过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重量,却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了最后的画面:
纽约的天际线上,所有金融大厦的玻璃幕墙都化作了蝴蝶翅膀的形状,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呼吸。
而自由女神像手中的火炬,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枚巨大的蓝茧,茧壁上的蓝色纹路与基座的纹路相连,在晨光中勾勒出希望的形状。
蓝蝶群围绕着蓝茧飞舞,翅膀扇动的声音,像一首新生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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