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金色大厅的穹顶之下,最后一个音符如垂死的天鹅,在镀金廊柱间缓缓沉落。
寂静。并非空无,而是某种更具质感的存在。
它像黑色的丝绸,覆盖在每一个身着华服的听众肩头,压抑着本应爆发的雷鸣掌声。
空气中悬浮着细微的尘埃,被舞台追光灯照得纤毫毕现,仿佛一片凝固的星海。
小提琴家艾米·施特劳斯微微喘息,琴弓仍悬在半空,她的指尖还残留着莫扎特《安魂曲》“落泪之日”乐章的震颤。
汗水沿着她的额角滑下,冰凉的触感异常清晰。不对劲。太安静了。
她侧目望向钢琴旁的孪生姐姐莱亚,后者端坐在琴凳上,脊背挺直,双手规整地放在膝头,但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然后,艾米听到了。
那是一种细微的、连续的机械运作声——“咔…哒…咔…哒…”
——来自观众席。
她的目光,连同莱亚的,以及台下少数几个察觉异常的听众,一起投向了那个方向——
第七排。
那是大厅里唯一空着的一排座位。据说是某个古老贵族家族长期包下,却从未见人坐过。
此刻,那一张张覆盖着深红色天鹅绒的座椅,正一个接一个地、缓慢而坚定地自动放下。
仿佛有一支无形的队伍正悄然入座。
放下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当第七个,也是最后一排正中的座椅无声落下时,艾米的心脏猛地一缩。
深红色的天鹅绒坐垫上,浮现出湿漉漉的深蓝色痕迹。
那痕迹迅速蔓延、勾勒,最终形成一个个清晰无比的蓝蝶图案。
水渍在穹顶灯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微光,像是蝴蝶刚刚挣脱茧壳,带着湿冷的死亡气息。
“莱亚……”艾米低声唤道,声音干涩。
莱亚没有回应,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紧盯着第七排。
她的“通感症”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发动。
她并非“听到”声音,而是“看到”了颜色。
那蓝蝶水渍在她眼中,是一片片冰冷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绝望,正从座椅上弥漫开来,污染着整个大厅的空气。
终于,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像是为了驱散这诡异的氛围,却显得格外无力。
观众们开始离席,许多人下意识地绕开第七排,脸上带着困惑与不易察觉的惊惧。
没有人议论,仿佛那空座自放、蓝蝶浮现的景象,只是集体的一场幻觉。
“完美的演绎,施特劳斯小姐们。”
音乐厅经理霍夫曼先生挤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走上舞台,但他的眼神闪烁,不敢与双胞胎对视。
“尤其是《安魂曲》,充满了……力量。”
“第七排,”艾米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那是怎么回事?”
霍夫曼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一个……技术故障。古老的机械结构,您明白的,有时候会……”
“那蓝蝶呢?”莱亚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霍夫曼的耳中。
“水渍……清洁工的失误……”
霍夫曼语无伦次。
“我们已经联系了维修人员。二位请先回休息室,演出酬劳会立刻……”
艾米不再理会他,她弯腰拾起琴盒,手指拂过那把陪伴她多年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
当她的目光扫过琴弦时,动作骤然停顿。
四根琴弦中,那根本该是泛着金属光泽的G弦,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深褐色的、微微卷曲的发丝编织而成的琴弦。
它看起来脆弱不堪,仿佛一触即断,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韧性。
“我的琴弦……”艾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莱亚闻声看来,眉头紧蹙。
她伸手想去触碰那根诡异的弦,却在距离几毫米处停住。一股莫名的寒意从那发丝弦上散发出来。
艾米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琴盒,准备将小提琴放入。
就在盒盖内侧的丝绸衬垫上,她看到了一张对折的、泛黄的纸条。
她用微微发抖的手指捻起纸条,展开。上面是用一种古老的打字机字体敲出的一行字:
“此弦属1942年犹太琴匠亚伯拉罕·格林斯潘。愿他的灵魂,在你的琴声中共鸣。”
一股冰冷的战栗沿着艾米的脊椎爬升。
1942年。犹太琴匠。
她猛地看向那根发丝G弦,仿佛能透过时光,看到一个瘦削的老人在昏暗的作坊里,精心打理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将它……交给了谁?
“艾米,看这个。”
莱亚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莱亚拿着自己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今晚演出的官方录制视频。
莱亚将进度条拖到《安魂曲》第一乐章与第二乐章交接的短暂间隙,然后放慢倍速。
画面中,台下所有的观众,无论男女老幼,在那一刻,极其同步地眨了三次眼睛。不是自然的、随机的眨眼,而是一种刻意的、带着某种韵律的动作——闭眼,短暂停留,睁开;再闭,停留,睁开;第三次。
整齐划一,如同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
莱亚将画面定格,放大其中一个观众的面部。在那人眨动的眼皮上,透过高清镜头,可以隐约看到一个极其微小的、泛着蓝光的印记——
一个简化过的星辰与扭曲纹路组成的图案。
“星纹……”艾米低语,想起了之前偶然在某个神秘学论坛瞥见的符号。那是一个被提及为“星纹教团”的秘密结社的标志。
混乱的线索像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住双胞胎的心脏。
自动放下的座椅,蓝蝶水渍,被替换的死者发丝琴弦,观众同步的眨眼与隐藏的星纹标记……
它们共同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今晚的演出,绝非一场单纯的音乐会。
艾米下意识地用手指拨动了那根头发G弦。
“嗡……”
一声极其沉闷、嘶哑的音符逸出,完全不像小提琴应有的清亮。
那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钻入耳道,带着一种陈旧棺木和枯萎玫瑰的混合气息。
更让她遍体生寒的是,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第七排那些空着的、印有蓝蝶水渍的座椅上,隐约浮现出几个透明扭曲的人形轮廓。
它们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面孔,没有实体,却传递出一种专注的、“聆听”的意向。
莱亚也看到了。她的通感视觉里,那片区域是一片扭曲的、吸收所有光线的真空黑暗。
双胞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与茫然。
她们的音乐世界,那个由精确音高、和谐对位和纯粹情感构筑的圣殿,就在这个夜晚,被来自幽冥的无声交响彻底侵入。
金色的辉煌大厅,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精致的共鸣箱。
而她们,以及台下那些身份不明的观众,都成了箱体中无法自主震颤的囚徒。
一场以艺术为名,以生命为弦的诡异演出,帷幕已然拉开。
然而,就是这对以心灵默契而闻名的双胞胎音乐家,此刻却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她们站在那里,面对着台下如潮的观众和那架等待被奏响的钢琴,心中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尽管她们是双胞胎,彼此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但对于即将要演奏的乐章,她们却一无所知。
这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音乐不仅仅是技巧的展示,更是情感的表达和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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