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洞天之外,虚空微不可察地荡漾了一下,
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泛起的涟漪,旋即平复。
墨衡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一座高耸入云、状若龙尾盘桓的孤峰之巅。
山风凛冽,吹动他朴素的衣袍,脚下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仙境。
老者那双看似昏花的老眼精光微闪,瞬间将周遭环境尽收眼底。
“嗯?此地是……”
墨衡微微蹙眉,似在回忆,
“当年‘飞升大战’中,云宸座下那头老泥鳅,好像与一个‘仙人’缠斗至此,”
“被‘仙人’断了尾巴,其尾坠落于此,化为此山。”
“是了,龙尾山。”
岁月沧桑,山石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他的感慨还未持续一瞬,便被山道上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蜿蜒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竟是无数形态各异的妖兽!
这些平日在外界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称霸一方的大妖,
此刻却如同温顺的朝圣者,一步一叩首,艰难地沿着山道向上攀登。
它们的身躯似乎被山中某种强大的规则所压制,
从庞然大物缩小至寻常野兽般大小,
但那股源于血脉深处的凶戾妖气却无法完全掩盖。
墨衡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妖兽。
在他的“视野”中,绝大多数妖兽周身都缠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色煞气,
其间甚至能听到无数人族哀嚎的残响,这是杀戮吞噬过多生灵的明证。
只有极少数妖兽,周身清光缭绕,或仅有淡淡青气,
显然平日谨守规矩,甚至可能庇护一方。
“哼,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嗜血成性,果然难改!”
墨衡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一股无形无质,却足以让天地色变的恐怖威压在他周身酝酿了一瞬,
整座龙尾山的云雾都为之凝滞。
但最终,这股威压还是悄然散去。
“罢了,今日老夫不是来清理门户的。”
墨衡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暂且由他去吧。”
他本欲转身离去,去更广阔天地看看如今的九州变成了何等模样。
然而,就在此时,他心念微动,仿佛听到了什么无声的讯息。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眉头渐渐锁紧,仿佛在与人争辩,低声嘟囔起来:
“嗯?有个你看好的人要来?”
“什么修为?”
“啥?没有修为?!”
“啥?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你真是能折腾老头我啊!”
墨衡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行吧行吧!”
“你问我们啥时候出来?别急别急,快了哈,”
忽然,他神色一正:
“西方有异变?好,我知道了。”
接着,他又恢复那副抱怨的模样:
“不过我提前出来溜达溜达,也停不了多久。”
“就我和宗主那点权限偷偷开的缝隙,停留时间太长肯定会被琉璃那丫头发现的!”
“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年纪轻轻,修为没学她爹多少,那股子啰嗦谨慎劲儿倒是青出于蓝!”
“你先给我讲讲九州咋样了……”
“什么叫不是九州了?什么叫分成四块大陆了?!”
墨衡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惊讶。
“九州主体是东大陆啊……”
“那西方指的是……西大陆啊?!”
“嗐,我还以为是西方那些秃驴搞事情呢。”
“真是……沧海桑田。”
随后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还有你感觉,‘祂’变得没那么‘强’,但是更加‘凝练’?”
“而且气息中混杂了浓厚的‘万民之道’?古怪,甚是古怪!”
墨衡捋着胡须,沉吟道:
“不可大意。就算‘祂’表现得再‘弱’,气息再像‘万民之道’,”
“其本质也绝非你我可以轻易抗衡的。此事需从长计议。”
“好了好了,不多说了,老夫要自己亲眼看一下这九州……嗯,东大陆的格局。”
最后,他像是受不了催促,连连摆手:
“好好好!忘不了给你看好的那个小丫头留点后手!”
“你这天道也忒啰嗦!一点都没有天道的样子!”
说完,他仿佛掐断了某种联系,长长舒了口气,世界清静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条挤满了妖兽的登山之路,眼神闪烁。
“一个小丫头,毫无修为,要穿过这危机四伏的南荒州,到达龙尾山巅……”
“真是难如登天。”
墨衡喃喃自语,随即嘴角又勾起一丝笑意。
“不过,既然是你看好的人,老夫便助你一助。”
“也算结个善缘,顺便给未来的宗门,提前埋颗种子。”
他伸出那布满老茧、看似平凡无奇的手掌,五指微张,对着下方山道虚虚一抓。
刹那间,整座龙尾山脉的地脉灵气、草木精粹、乃至那些大妖身上无意间散逸出的微弱妖力,
都如同受到无形牵引,丝丝缕缕汇聚而来,在他掌心之下凝聚压缩,随后被炼化。
他没有动用自身一丝一毫的法力,纯粹是以绝巅的炼器境界和对天地规则的深刻理解,
借势而为,化天地万物为材!
片刻之后,一枚看似粗糙古朴,呈暗青色,
形状略似一片龙鳞的吊坠在他掌心缓缓成型。
吊坠之上,天然形成了玄奥的纹路,隐隐构成一个微缩的“隐”字符文。
墨衡对着吊坠轻轻吹了口气。
“去。”
他屈指一弹,那龙鳞吊坠瞬间化作一道肉眼与神念皆不可察的微光,
悄无声息地没入龙尾山边缘处,一块毫不起眼的褐色山石之中,彻底隐匿了所有气息。
“此物借龙尾山残存龙气与万妖朝圣之意蕴养,内含一缕地脉隐息之力。”
墨衡微微颔首,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
“小丫头若真能抵达此处,心有所感之下,自能发现。”
“佩戴之,可隐去自身气息身形,等闲妖兽难以察觉,也算多了几分保命的本钱。”
“至于能否拿到,就看你的造化与天道所谓的‘缘法’了。”
做完这一切,墨衡不再停留。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天地,身形缓缓向后一步,
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龙尾山巅的云雾之中。
山风依旧,万妖仍在叩拜,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那块不起眼的褐色山石内部,多了一枚静静等待有缘人的龙鳞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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