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里公寓的灯光总是偏黄，像是给所有东西都蒙上一层旧照片的滤镜。今晚的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料理——味增汤、烤鱼、腌菜和白米饭。
\"我开动了。\"真嗣轻声说完，夹起一块鱼肉。
明日香反常地没有抱怨食物。她机械地咀嚼着，红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松散的马尾，几缕发丝垂在脸颊旁，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晃动。墨尘和美里在讨论白天的训练，声音忽高忽低，像是背景里无关紧要的白噪音。
\"喂，真嗣。\"明日香突然开口，筷子尖戳着碗里的米饭，\"你今天同步率测试又掉了0.3%。\"
真嗣的手抖了一下，几粒米饭掉回碗里：\"我...我知道。\"
\"知道还不好好调整状态？\"明日香挑眉，\"下次使徒来了，难道要我来保护你吗？\"
真嗣低下头，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对不起...\"
\"笨蛋，别道歉。\"明日香翻了个白眼，却把盘子里没动过的玉子烧推到他面前，\"多吃点蛋白质，对神经传导有帮助。\"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真嗣愣了一下。他偷偷抬眼，发现明日香已经转过头去，假装对墨尘和美里的谈话产生了兴趣。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得不像是那个总是咄咄逼人的王牌驾驶员。
饭后，明日香第一个离席，抱着她那总是随身携带的破旧娃娃窝进沙发。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充满整个客厅。真嗣收拾完餐具，犹豫地站在沙发旁。
\"那个...\"他指了指娃娃，\"它对你很重要吗？\"
明日香的手臂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故作轻松地放松：\"你说这个？只是随便抱抱而已。\"她把娃娃往身后藏了藏，却又在下一秒拿了回来，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娃娃已经起球的头发。
真嗣小心地坐到沙发另一端：\"它看起来很旧了。\"
\"嗯，妈妈买的。\"明日香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眼睛盯着电视却显然没在看，\"我六岁生日那天。\"
电视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块，忽蓝忽红。真嗣注意到她说\"妈妈\"时嘴角微微抽动，像是这个词带着某种隐痛。
\"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真嗣问完就后悔了，急忙补充，\"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
明日香沉默了很久。厨房里传来美里和墨尘洗碗的水声和笑声，显得客厅里的安静更加突兀。
\"她是科学家。\"明日香终于开口，手指绞着娃娃的裙子，\"在德国研究生物工程，后来被调到EVA项目组。\"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很聪明，很漂亮，笑起来眼角会有细纹。\"
真嗣屏住呼吸，生怕打断这难得的倾诉。
\"直到那次实验事故。\"明日香的眼睛失去了焦点，仿佛看着某个遥远的场景，\"她开始把这个娃娃当成我，抱着它叫'小明日香'，而真正的我站在她面前，她却视而不见。\"
明日香的手指突然收紧，娃娃的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真嗣看到她手腕上淡化的疤痕，像是无数次指甲掐入皮肉留下的痕迹。
\"爸爸很快有了外遇，很少回家。\"明日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我每天放学就去实验室，隔着玻璃看妈妈对娃娃说话，给它梳头，唱摇篮曲...\"
电视里的综艺进入了广告时段，欢快的音乐与此刻的氛围格格不入。真嗣的手在膝盖上握紧又松开，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死的那天，我正在学校上课。\"明日香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等我赶到医院，她已经...我甚至没哭，你知道吗？一滴眼泪都没有。\"
真嗣看到她的指甲又陷进了掌心，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因为我知道，从那天起，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叫我'小明日香'了。\"明日香突然转向真嗣，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样？很悲惨吧？\"
那笑容假得刺眼。真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想起自己父亲冷漠的背影，想起空荡荡的公寓里独自吃饭的夜晚，想起无数个被噩梦惊醒却无人倾诉的凌晨。
\"明日香...\"他笨拙地伸出手，又尴尬地停在半空。
\"在担心我吗？笨蛋！\"明日香大笑起来，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我早就已经放下了。\"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把娃娃举到面前，\"这玩意儿只是习惯带着而已，才不是什么精神寄托呢！\"
真嗣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和颤抖的手指，轻轻点头：\"嗯，我知道。\"
他知道明日香在说谎，就像她知道他知道一样。但有些伤口太深，揭开只会流血不止。有时候，假装相信对方的谎言，也是一种温柔。
\"说起来，\"真嗣生硬地转移话题，\"明天的训练是不是要测试新装备？\"
明日香立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对啊！终于不用用那些老古董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但抱着娃娃的手臂依然紧得发白。
墨尘站在厨房门口，手中的毛巾还滴着水。他和美里刚洗完晚餐的盘子，水滴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圆点。客厅里，明日香和真嗣的对话清晰地传来。
\"......妈妈她到最后都没有认出我。\"明日香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墨尘很少听到的脆弱。
真嗣的回答他没能听清，但这句话已经足够。墨尘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了。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记忆中的片段——明日香的母亲曾经是NERV德国分部的优秀科学家。在参与二号机的连接试验后，她的部分灵魂被二号机吸走，而在那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不正常。最后，那个曾经温柔的母亲试图抱着年幼的明日香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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