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陈平的木屋里,那盏豆大的油灯再次被点亮。灯火之下,那只不知由何种铁木打造、雕刻着古朴云纹的盒子,正静静地躺在他的面前。
此刻,陈平的眼中没有半分身为炼气四层修士的灵光。他的眼神,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正站在周记当铺的柜台后,第一次面对那结构极其复杂的前朝机关锁一般,专注、沉静,充满了属于顶级工匠的审慎与探究。
他不理会那道早已气若游丝的封灵符。他知道,那不过是后来者因无能为力而画蛇添足的狗尾。真正的锁,是这只盒子本身。
他先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打磨自己的“工具”。他找出一根从膳食堂垃圾里捡来的腿骨,用石片将其打磨成了一根细如绣花针的骨针。又将一根从器物阁废墟中淘来的铁丝,磨去锈迹,并将其顶端弯折成带有微小弧度的探钩。
做完这一切,他净了手,将盒子捧在掌心。他没有立刻动手开锁,而是闭上了双眼,将听觉提升到极致,分出一丝真元,包裹住耳廓,让自己能听到细微的声音。他开始缓缓地转动盒子,“听”内部那些互相嵌套的榫卯结构,因重力变化而发出的、那种几乎不可察觉的摩擦声。
这是在“问路”。他正用这种最古老、也最笨拙的方式,与那位早已作古的、不知名的工匠,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当他将盒子转动到某个特定的角度时,一声比蚊蚋振翅还要轻微的“咔嗒”声,从盒子内部传出。陈平睁开眼,拿起骨针,从盒盖与盒身之间一道比发丝还要狭窄的缝隙中,缓缓探入。他不施加任何力道,只用骨针的顶端去感受内部的结构。他的动作极其缓慢,神情比他第一次炼制“灵壤丹”时还要专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木屋里,只剩下他悠长的呼吸声,与骨针在木盒内部极其轻微的刮擦声。他时而用骨针去顶,时而又用铁丝探钩去拨。每一次动作,都充满了凡俗工匠对于“机关”与“规律”的极致敬畏。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声更为清晰的“咔嗒”声响起。他感觉到盒盖似乎松动了一丝——有门!他没有继续,而是停了下来,再次闭上双眼,将刚才所有的步骤在心中重新推演了一遍。鲁班锁环环相扣,一步错,则步步错。
他又花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下一步的关键。就在他用铁丝探钩拨动了某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小小卡榫时,那道附着在盒身接缝处、与这只凡俗木盒格格不入的封灵符,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凭依。它如同一张被风干了百年的蛛网,在空气中无声地一亮,便彻底化作了一缕最精纯的灵气,消散于无形。
仙道之锁,就这么被凡俗之钥,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开了。与此同时,一声清脆悦耳的、仿佛由无数个微小机关同时弹开的“咔嚓”声,从盒中清晰地传出。
陈平知道,锁开了。他缓缓吐出憋了许久的浊气,只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这比经历一场生死搏杀还要耗费心神。他将工具放在一旁,然后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姿态,轻轻地掀开了那片与盒身完美分离的盒盖。
盒内铺着一层早已褪色发黄的丝绸。没有功法、没有丹药、没有金银。只有一卷被黑色丝线束缚着的小小羊皮纸卷轴,静静地躺在其中。
陈平的心没有半分失落。他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卷羊皮纸捻了起来,解开丝线,缓缓展开。羊皮纸保存得极为完好,上面用前朝官方的朱砂印泥,书写着工整的馆阁体,字里行间还盖着好几个凡俗官府的鲜红印章。
这是一份凡俗世界的地契。陈平的目光从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文字上缓缓扫过。当他看清地契上所标注的“四至”,以及最后那个属于“地主”的签名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地契上所描述的土地——东至“黑风涧”,西抵“双子峰”,南临“青石镇”,北靠“断龙崖”……这分明就是整个流云宗外门药园,其周边的这片山谷!
而在地契末尾“立契人”一栏,正清清楚楚地用墨笔签着两个字——周牧。其落款时间为“大衍皇朝,开元三十四年”,一个距今足足有八十年、早已被埋进历史尘埃的年份;一个远在流云宗正式占据这片山脉之前的年份。
然而,正是这张纸,却比任何神功秘籍,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因为它所讲述的,不是一个人的仙缘,而是一个家族,对这片土地,长达近百年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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