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练，静静流淌在药王谷深处的禁地。七心海棠的七色花瓣在夜色中泛着幽幽微光，中央那颗本不该此时成熟的果实，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生长膨大。
苏沐晴跪坐在药草前，素白的手轻轻托起那枚奇异的果实。果实表面透明如琉璃，内里隐约可见一柄微小精致的剑形物体——与传说中的天诛剑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数百倍。
“季师兄，你看。”她声音微颤，指向果实内部，“典籍记载，七心海棠三百年一结果，如今距上次结果才二百七十载，这...”
季长歌凝视着那枚不过拇指大小的天诛剑模型，眉头紧锁。三个月前，他在藏经阁意外发现的残卷，指引他们来到药王谷寻找“预言之花”。残卷上模糊记载着七心海棠有窥见时空之能，但他万万没想到，竟会以如此具体的形式呈现。
“沐晴，开始吧。”他最终轻声道，“无论看到什么，我们共同面对。”
苏沐晴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瓶。瓶中药露是她用三年时间采集谷中百种珍稀草药炼制而成，专门用于激发七心海棠的预言能力。她的手有些发抖——不是害怕即将看到的，而是担心自己能否承受解读预言的代价。
药露滴落在果实上的刹那，奇异的光芒骤然迸发。那光芒不像寻常光线，倒像是凝结的星河，在果实表面流转不息。渐渐地，光芒凝聚成一片透明的叶子，从果实上生长出来。
叶片上光影流动，显现出模糊的画面。季长歌凑近细看，呼吸蓦地一滞。
画面中是一处熟悉的闭关石室——凌云宗掌门的清修之地。但石室内不再是简单的陈设，而是布满了错综复杂的金属装置，中央一个巨大的镜面正在缓慢旋转，镜中映出的不是石室景象，而是一片星空。
“时空融合器...”季长歌喃喃道，想起残卷上的记载。传说此物能连接不同时空，甚至将过去与现在重叠。难道掌门一直在暗中研究这个？
苏沐晴又滴下一滴药露，第二片叶子生长出来。这片叶子上的画面更加骇人——凌云宗祭坛上那尊无面神像，竟然慢慢长出了一张脸。而那张脸，分明就是季长歌自己！
“这不可能...”季长歌后退半步，声音干涩。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苏沐晴的一缕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雪白。
“沐晴！停下！”他急忙抓住她的手，“不能再继续了！”
苏沐晴却挣脱开来，眼神坚定：“季师兄，我们已无退路。他们既然已经开始行动，我们必须知道全部真相。”
不等季长歌阻止，她又滴下第三滴药露。更多的叶子生长出来，每一片都显示着未来的碎片：
黑衣人在深夜潜入藏书阁，篡改典籍；
宗门长老会议中，多数人已被一种诡异的蛊虫控制；
三百年前那场所谓的“诛魔之战”，根本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
而季长歌的父母，正是因发现了这个秘密而遭灭口...
每一片叶子的出现，都让苏沐晴的头发白上一缕。当读到第九十三片叶子时，她已是银发如雪，脸色苍白如纸。
“沐晴，够了！”季长歌强行夺过药瓶，“你会没命的！”
苏沐晴虚弱地笑了笑，指着最新长出的一片叶子：“看这第112片...必须看到这个...”
叶子上映出的景象让季长歌浑身冰凉——无面神像不仅长出了他的面容，眼中还流下血泪。而神像脚下，跪着成千上万被铁链锁住的修士，其中包括许多他熟悉的面孔。
最可怕的是，神像手中握着一柄剑——正是天诛剑，剑尖指向跪地的人群。而握剑之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季长歌再熟悉不过——那是他自己！
“不...这不可能...”季长歌踉跄后退，撞上了身后的石壁。
苏沐晴气息微弱地说：“预言不一定...是注定发生的未来...只是...一种可能性...”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呼喝声。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季长歌迅速背起虚弱的苏沐晴，吹灭灯笼，躲入禁地深处的石缝中。透过缝隙，他看见一队黑衣巡逻弟子举着火把匆匆赶来。
“刚才明明看到这里有光！”为首的人喝道，“仔细搜查！掌门有令，擅入禁地者格杀勿论！”
季长歌屏住呼吸。这些黑衣人并非药王谷弟子，而是直接听命于掌门的“暗卫”。他们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掌门已经察觉他们的行动。
一名暗卫走到七心海棠前，突然惊呼：“队长！快来看！七心海棠...结果了！”
所有暗卫立即围拢过来，震惊地看着那株发光的植物。
“怎么可能？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啊！”
“看那果实里面...好像是一把小剑？”
“这是...天诛剑的模型？传说竟然是真的！”
暗卫队长脸色阴沉，突然拔剑指向七心海棠：“掌门有令，若见七心海棠结果，立即毁去！”
“不行！”季长歌几乎要冲出去，却被苏沐晴拉住。
就在剑即将落下之际，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住手。”
一位青袍老者从暗处走出，手持药王谷长老令牌。季长歌认出来人——药王谷大长老，苏沐晴的师祖，林清言。
“林长老？”暗卫队长略显迟疑，“我等奉掌门之命...”
“在药王谷，即便是掌门，也要尊重药王谷的规矩。”林清言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七心海棠乃天地灵物，不得毁伤。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暗卫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躬身退去。待他们走远，林清言转向季长歌藏身之处：“出来吧，孩子。我知道你们在那里。”
季长歌犹豫片刻，还是背着苏沐晴走了出来。林清言是苏沐晴最信任的师祖，也是药王谷中少数知道他们行动的人。
看到苏沐晴满头的白发，林清言眼中闪过痛惜：“傻孩子，何必付出如此代价...”
“师祖，我们看到了...”苏沐晴虚弱地说，“掌门他...”
“我知道。”林清言长叹一声，“随我来，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三人悄悄来到林清言的密室。老人点燃一盏古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苍老。
“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并非典籍记载的那般。”林清言缓缓开口，“所谓的‘诛魔之战’，实则是一场清洗。当时凌云宗内部出现分歧，一派主张开放修真界，与凡人世界共融；另一派则坚持修真者应当超然世外，甚至...统治凡人。”
季长歌凝神倾听，心中波澜起伏。这与他在残卷中读到的片段不谋而合。
“主张开放的一派逐渐占据上风，威胁到了传统派的利益。于是当时的掌门——也就是现在掌门的师祖——策划了一场阴谋。他们将开放派污蔑为‘魔教’，联合其他门派进行清洗。那一战，死的不是魔头，而是数以千计的开明修士。”
苏沐晴挣扎着坐起：“那...时空融合器又是怎么回事？”
林清言面色凝重：“传统派获胜后，发现修真界因那场大战灵气大损，再难有突破。于是他们开始研究禁忌之术，试图从其他时空汲取灵力。时空融合器就是他们的成果之一。”
季长歌想起叶片上看到的景象，心中一寒：“所以他们不惜连接危险时空？甚至可能导致两个世界碰撞？”
林清言点头：“近年来，灵力衰竭加速，他们的实验越来越疯狂。我怀疑...最近各地出现的时空裂缝，与他们的实验有关。”
“那无面神像为什么会长出我的脸？”季长歌问出最让他不安的问题。
老人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因为你是‘钥匙’。”
“钥匙？”
“传说中，能够完全启动时空融合器的人，需要特殊的血脉。而你的家族...恰好拥有这种血脉。这也是你父母被灭口的原因之一。”
季长歌如遭雷击，许多记忆碎片突然串联起来：父母临终前的嘱托、掌门对他异乎寻常的“关照”、那些总在他周围出现的暗卫...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棋子，被圈养在精心编织的谎言中，等待被用作开启某个可怕仪式的工具。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季长歌声音沙哑，“您也是长老会成员，不是吗？”
林清言苦笑：“因为我曾发誓守护这片土地，而非某个人或某个门派。当掌门的计划威胁到整个世界的平衡时，我的忠诚只属于天地正道。”
他起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古籍：“这是你父母遇难前托付给我的，里面记载了时空融合器的真相和阻止它的方法。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季长歌接过古卷，手指微微颤抖。展开一看，里面不仅有文字记载，还有诸多图纸和法阵，末尾是他父母的亲笔签名。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一切，确实都是谎言。
室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一连九响，是宗门最高警报。
林清言脸色一变：“不好！他们发现你们在这里了！快从密道走！”
老人转动机关，墙面悄然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密道：“这条密道直通谷外山林。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甚至是你最亲近的人！现在的凌云宗，每个人都可能是眼线！”
季长歌背起苏沐晴，踏入密道前突然回头：“长老，您为什么帮助我们？”
林清言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因为三百年前被污蔑为‘魔头’的开放派领袖，是我的先祖。这个真相，我隐藏了整整一百年。”
密道门缓缓关闭，将老人决然的面容隔在另一边。
季长歌在黑暗中疾行，心中五味杂陈。最信任的掌门是幕后黑手，而看似疏远的长老却是盟友。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扭曲。
背上的苏沐晴气息微弱：“季师兄...第112片叶子...我还没说完...”
“别说话，保存体力。”季长歌柔声道，“我们会找到办法治好你的。”
“不...必须告诉你...”苏沐晴坚持道，“那片叶子显示...无面神像长出你的面容后...眼中流下血泪...这意味着...”
突然，密道前方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季长歌猛地停步，将苏沐晴护在身后。
黑暗中，数个身影缓缓走出，火把照亮了他们的面容——都是季长歌再熟悉不过的同门师兄弟。
为首的青年面带痛惜：“季师兄，放弃吧。掌门答应，只要你交出古卷和苏师妹，可以留你们性命。”
季长歌的心沉入谷底。这些人曾是他最信任的伙伴，一起修行，一起历练，甚至互相救过性命。如今却兵刃相向，成为追捕他的猎手。
世界果然是一盘棋，每个人都是棋子。而那些曾温暖过他的人，正在成为他最致命的劫。
少年攥紧染血的剑柄，眼中闪过决然。
要揭开三百年前的血色真相，就得先劈开眼前这层由谎言与背叛织成的天罗地网。
无论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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