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田中佐？”防疫少尉冷哼一声，“他当然会‘作证’。但现在，问题出在你‘发明’的东西上！你是直接责任人！”他显然对日军内部的倾轧心知肚明，但防疫事故的锅，必须有人背！一个在前线、背景不深的后勤少尉，显然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把他带走！单独看管！”防疫少尉不再废话，对宪兵下令，“伤口简单处理，别让他死了！他需要活着接受调查和……审判！”
两名宪兵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粗暴地将雄二架起来！腿部的剧痛让雄二眼前发黑，几乎晕厥。原田惊恐地想上前阻拦，被一个宪兵用枪托狠狠砸在肩膀上，痛呼着跌倒在地。
“雄二！”原田绝望地嘶喊。
雄二被拖出如同地狱般的野战医院帐篷，扔进附近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冰冷的弹药储藏地窖里。地窖里堆着些冰冷的弹药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和土腥气。宪兵锁上厚重的木门，只留下一个巴掌大的透气孔透进微弱的光线。黑暗和寒冷瞬间将他吞噬，伤口剧烈的疼痛和感染的灼热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和体力。野田的栽赃、防疫少尉的追责、伤口的感染恶化……三重绞索已经勒紧！他感觉自己像坠入冰窟，身体的热量在迅速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身影提着一盏昏暗的马灯走了进来。是防疫少尉！他身后没有跟着宪兵。
防疫少尉将马灯放在一个弹药箱上，昏黄的光线照亮了雄二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医疗箱，拿出注射器、酒精棉和一小瓶透明的药水。
雄二昏沉地看着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磺胺嘧啶钠。”防疫少尉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他熟练地用酒精棉擦拭雄二手臂的皮肤，“算你运气好，我箱子里还有最后一支。这东西现在比金子还贵。”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药液缓缓推入血管。
一股清凉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暂时压下了伤口的灼痛和身体的高热。雄二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惊疑地看着防疫少尉。
防疫少尉拔出针头，收拾好东西，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冰冷地面上的雄二，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明。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然后，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如同耳语般说道：
“有人托我捎句话给你，‘松花江的冰化了，老渔夫惦记着他的货（指教堂地窖的磺胺），托我问问‘佐藤先生’，账什么时候能清？’”
雄二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松花江……老渔夫……佐藤先生……伊万诺夫！是他！这个无孔不入的白俄商人！他竟然能把手伸到防疫给水部！伸到这个防疫少尉身上！他是在提醒自己，教堂地窖的磺胺还在，也在警告自己，欠他的“账”该还了！
防疫少尉似乎并不期待雄二的回答，他深深看了雄二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和完成任务的平静。“你的伤口感染很深，这支磺胺只能暂时压制。能不能撑过去，看你自己造化。至于那些‘自热贴’的事故……”他顿了顿，“你好自为之。”说完，他提起马灯，转身走出了地窖，厚重的木门再次关上，落锁。
黑暗重新降临。但这一次，雄二的心不再完全冰冷。伊万诺夫的讯息像黑暗中的一点火星。磺胺！地窖里的三十包磺胺！那是希望！是哑巴的遗愿！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必须活下来！必须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必须……还伊万诺夫的“账”！
然而，身体的高热在短暂的压制后，如同反扑的潮水，以更猛烈的势头席卷而来！磺胺嘧啶钠的药效似乎正在被凶猛的感染吞噬。雄二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在眼前飞舞、炸裂——野田狰狞的毒笑、特高课中村枯井般的眼睛、防疫少尉冰冷的镜片、哑巴临死前划下的血字、朱可夫坦克履带碾碎骨肉的轰鸣、野战医院里焦糊的皮肉味……
“呃啊…”雄二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在冰冷的地窖里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蚂蚁噬咬的奇痒，紧接着是更猛烈的灼痛！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抓挠，指甲划过肿胀溃烂的皮肉，带来一阵短暂的、扭曲的“快感”，但随即是更剧烈的疼痛和粘稠的触感——脓血渗透了临时包扎的破布！
黑暗在旋转，意识在沉沦。雄二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四周是野田疯狂的笑声和无数伤兵扭曲的、流着脓血的脸孔。就在他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时，一张模糊却又异常清晰的脸庞在混乱的幻觉中浮现出来——是哑巴！他那双在教堂废墟月光下，充满托付和最后期望的眼睛，死死地、无声地注视着他！
**杨……司令……需要……你……**
幻觉中的血字如同惊雷，在雄二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炸响！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不！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像个垃圾一样烂在这个冰冷的地窖里！他还有事要做！哑巴的命！三十包磺胺！杨司令的托付！还有……野田！那条毒蛇！他还没把他拖下地狱！
“嗬…嗬…”雄二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用头撞向旁边冰冷的弹药箱！
“砰！”沉闷的撞击声在地窖里回荡！剧痛让混乱的意识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摸索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硬物——是伊万诺夫的信里，和貂皮一起包着的东西！他一直没来得及细看。
借着透气孔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雄二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那不是什么珠宝，而是一颗黄澄澄的、还带着些许火药味的弹壳！口径很大，明显是机枪或反坦克枪的弹壳。弹壳底部，被人用利器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俄文字母和数字：
**Бonhr homohxАhА. ckopo xoЛepА. （诺门坎屠宰场。霍乱将至。）**
下面是一组坐标数字。
诺门坎屠宰场……霍乱将至？这诡异的留言和坐标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预言？还是……某种提示？伊万诺夫到底想干什么？
雄二死死攥着这颗冰冷的弹壳，那刻痕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刺入他混乱的脑海。霍乱……霍乱？一个疯狂的、足以在绝境中翻盘的念头，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闪电，瞬间撕裂了他所有的绝望和混沌！野田……暖宝宝事故……防疫给水部……诺门坎炼狱……所有的碎片仿佛被这条闪电串联起来！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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