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刮过石面的声响在林中只响了一瞬,随即归于死寂。李骁握刀的手未松,目光死死盯住前方树影。片刻后,一只山狸窜出灌木,惊起几片枯叶。他缓缓收刀入鞘,挥手示意全队撤回。北岭东口再无异动,换岗樵夫半个时辰后带回消息:道上无人,泥印是昨夜雨水冲刷所致。
回营路上,李骁将那块焦边碎布交给李瑶。她接过细看,指尖摩挲残字边缘,未语,只将其收入袖袋。当日午后,校场号令突变——全队卸甲归营,哨兵减半,警戒令撤。
黄昏时分,李震立于张家旧宅门前,召王二与李瑶议事。他开口便道:“明日开市。”王二一怔,李瑶却即刻取出笔册。李震继续道:“盐货十车,铁锄五十把,布匹二十匹,尽数运入城南空地。摊位划三区:东为菜粮,西为铁布,中为盐货。每摊占地六尺,不得越界。”
李瑶提笔记录,又问:“税如何定?”
“三日免摊税,免流民凭证查验,小额交易不抽佣。”
“若有人抢位强占?”
“巡市兵列队持哨,按伍分区,哨响即静。”
“若官府问罪?”
“我亲自迎。”
次日辰时,城南空地已聚百人。流民携筐挑担,盐商推车牵驴,百姓三五成群,观望不前。盐摊前,一名老农蹲下身,掀开麻布角,见盐粒洁白干燥,伸手捻了捻。摊主笑道:“一筐野菜,换半包盐,可好?”老农迟疑片刻,终将菜筐递出,低声问:“这盐……真不会事后加税?”摊主一愣,未及答,李瑶已立于旁侧,将交易记入册中。
市声渐起。东口菜市角,摊位迅速占满,有人搬石为界,有人扯绳划线。西区铁布摊前,一妇人持秤称布,另一人怒斥其秤砣偏轻。争执声引得人群围拢,眼看要推搡起来。忽闻竹哨三响,十名短褐兵列队而来,为首伍长立于中间,朗声道:“公平台免费校秤,凡疑秤不准者,可往三尺台验。”众人随其指引,见台上铁秤标准,一称之下,原是妇人秤砣磨损。她红脸认错,赔布半尺,纠纷立解。
中区盐货最抢手。一孩童趁人不备,抓起盐包便跑。未出十步,哨声骤起,四名巡市兵已围上,取回盐包。李震亲至,蹲下问童:“家中无盐?”童点头。李震从旁取一小包,递出:“拿去,但下次不可强取。”又对围观者道:“盐可赊,凭印取,三日为期。若无力偿还,以工代偿。”人群骚动,疑虑渐消。
正午时分,公平台前已排起长队。苏婉遣医坊学徒抬来两桶热茶,立牌“免费施茶,老弱优先”。一盲叟拄杖而来,学徒扶其坐下,递茶奉饼。老人啜饮片刻,忽道:“三十年了,头回见官家市集不抽人骨髓。”周围百姓默然点头。
李骁立于市口高台,手持竹哨,目光扫视全场。十伍巡市兵分列各段,每伍十人,持哨而立。哨声起,喧哗止;哨声落,交易续。秩序渐成,无人敢越界强卖。
未时三刻,县令仪仗入城。青呢小轿落地,随从高呼:“县尊驾到!”市中百姓慌忙避让。李震迎上前,拱手行礼。县令掀帘而出,目光扫过整齐摊位、巡市兵列、公平台秤,又见百姓交易有序,面色微缓。
随从凑近低语数句,李震不动声色。片刻后,李瑶捧两册上前:一为市集三日税收预估,数字虚高;一为流民授田名册,列三百二十七户,皆按手印。李震将税收册奉上,低声言:“小民初安,若税重则散,望大人宽限三日。”又呈授田册:“此皆编户齐民,愿为朝廷纳粮。”
县令翻阅片刻,抬眼打量李震:“你这市集,倒有几分章法。”
“不敢,唯求活路。”
“活路?”县令冷笑,“前日北岭还伏兵戒备,今日便开市纳民,你就不怕乱?”
“兵为守,市为生。兵不动,民不安;市不开,地不活。”
县令未答,缓步走向公平台。台上铁秤旁,刻着四字:公、平、信、民。他驻足良久,手指轻抚刻痕,忽道:“李巡检,你这是给本县添活力啊。”
李震躬身:“为大人分忧,不敢居功。”
县令摆手,转身登轿。临行前,又回头瞥了公平台一眼,未语。仪仗远去,市声再起。
李瑶收起两册,对王二低语:“记下,县令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王二点头,目光扫过人群。
西区布摊旁,一名男子缩在人群后,帽檐压低,嘴角微动。他盯着公平台,手指在布面上划了划,似在记数。王二悄然靠近,那人忽转身离去,步伐不稳,右腿微跛。王二未追,只将身形记下,低声吩咐一名流民细作:“跟住他,看去何处。”
市集持续至申时末。盐货售出七成,铁锄换出三十二把,布匹交易四十七匹。李震当众主持三场公开交易:一袋盐换三把铁锄,一匹布换五斤糙米,一斤茶叶换八斤红薯。价格明示,无人异议。
收市令下,巡市兵吹哨三响,各摊开始收拾。李瑶命人将剩余盐货装车,另取十包小盐,交与医坊学徒:“明日仍施茶,加盐少许,防暑。”又令王二登记今日交易总数,分门别类录入册中。
李骁收拢巡市兵,点验人数。一名伍长报告:“东口菜市角,有老农跪谢,说三十年了,没人让他站着种自己的地。”李骁未语,只点头记下。
李震立于空地中央,见百姓携物归家,孩童肩扛木锄,老者背负布卷,脸上有笑。他转身对李瑶道:“明日仍开市,税免三日不变,但需立价牌。”
“价牌?”
“每摊前立木牌,写明所售何物、何价。百姓看得明白,便不再疑。”
李瑶提笔记下:“可制统一木牌,刻字上漆,每日更换。”
李震又道:“公平台加设‘投诉角’,凡被欺者,可来申告,巡市兵即查。”
“若查实呢?”
“欺者罚三倍,三次者逐出市集。”
话音未落,王二快步而来,低声道:“方才那跛脚人,进了南街张家旧铺后巷,与一人密语数句,递出一张纸片。”
“可看清?”
“天光斜照,只瞧见纸角有炭笔字迹,似是‘盐’字。”
李瑶皱眉:“张氏残余,仍在刺探。”
李震神色不动:“由他看。市集越开,他们越急。急则乱,乱则露。”
申时将尽,最后一名摊主推车离去。巡市兵收哨归队,校场方向传来整队号令。李瑶合上账册,抬头望天——云层渐厚,风起于南。
李骁下令收队,行至市口,忽见一童奔来,气喘道:“李将军!北岭换岗樵夫回来了,说……说岭道上有新脚印,三行,带泥,朝内。”
李骁脚步一顿,转身望向北岭方向。风卷起他衣角,手中竹哨未及收回,已捏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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