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在风中猛然一荡,布面绷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天边滚过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砸在河堤上,溅起浑浊的泥星。李震正站在红旗旁,见刀鞘再度倾斜,泥土自裂缝中缓缓渗出黑水。他未再言语,转身抽出腰间铜哨,连吹三声短促哨音。
河堤上下顿时动了起来。护卫队从各段奔出,按先前号令迅速集结。李震指向溃口方向:“一组沿堤巡查,发现险段立即插旗;二组组织西屯百姓向高坡转移;三组抢运粮仓物资,优先搬取种子与干粮。”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轰然水声,如千军踏地而来。
西屯外村的土墙在第一波洪峰中塌了半截。浑浊的河水裹着断木残瓦冲进田地,顷刻间漫过脚踝。王二正背起邻家老妇,踩着泥泞往高坡走,鞋底被碎石划破,血混着雨水流下。他咬牙未停,只将背上的老人往上托了托。身后传来孩童哭喊,他回头一看,自家那棵小槐树已被冲倒,根须裸露在外,像一只不肯松土的手。
李瑶在高坡临时搭起的指挥棚内摊开地图,炭笔在“西屯”二字上重重圈出。她取出三面小旗,分别插在河湾、桥基与粮仓位置。一名账房奔入,喘道:“桥南三户未撤,水已淹至门槛!”她点头,将一面黄旗拔起,递给传令兵:“通知李骁,桥南优先救。”
李骁正带人巡查至断桥处。木桥已被冲得只剩半截,桥面悬在湍急的水流上,晃动不止。对岸一间危屋中,一名孩童扒着窗框哭喊。山猫欲上前,被李骁拦住:“水速太快,涉渡必死。”他蹲下身,用手探了探残桥的主梁,又抬头观察两岸地势。片刻后,他下令:“取绳索,搭人链。我先过。”
两名护卫将粗麻绳系于他腰间,另一端牢牢绑在坡上石桩。李骁手握短刀,踩上桥面。木板在他脚下吱呀作响,裂缝中不断涌出泥水。他一步步挪至桥心,将刀插入桥梁裂口,借力翻身跃上对岸。落地时右脚一滑,膝盖撞在石棱上,他闷哼一声,未停步,直扑危屋。
屋内积水已没至小腿。他抱起孩童,转身返桥。刚踏上桥面,身后轰然巨响,桥尾彻底断裂,坠入洪流。李骁疾行,绳索绷紧如弓弦。行至桥心,主梁发出断裂声,整段桥面开始倾斜。他将孩童护在胸前,纵身跃出。绳索猛然拉紧,他在空中翻转,肩背重重撞上对岸泥坡,滚落数尺才停下。护卫们合力收绳,将他二人拽回安全处。
孩童浑身发抖,却死死攥着李骁的衣角。山猫解下外袍裹住他。李骁喘着气坐起,忽觉肋部一阵钝痛,似有铁丝在骨缝中来回拉扯。他未声张,只扶着山猫的手站起,将孩童交给随行妇人。
苏婉在高坡另一侧支起三顶大帐,分别标为“伤病”“隔离”“药熬”。她正指挥学徒将石灰包分发至各户,叮嘱每户在屋角撒一圈。一名妇人抱着发烧的孩子冲进医帐,声音发颤:“昨夜淋了雨,今早就不省人事。”苏婉搭脉,指尖触到皮肤滚烫,又见唇色发青,立即命人取来提纯药丸,用温水化开灌下。
第三日清晨,帐外已有十余人排队候诊。多人出现腹泻、发热症状。苏婉翻开病册,发现患者多集中在低洼处几户。她当即下令:“烧艾草熏帐,每两时辰一次;所有饮水必须煮沸;腹泻者单独安置,不得共用餐具。”她亲自熬药,三口锅轮换不停。药渣倒进铁桶焚烧,浓烟裹着苦香散入湿气中。
一名小女孩服药后退了烧,被母亲领出帐时,悄悄将半块红薯放在医案上,转身跑开。苏婉见了,未唤她回,只将红薯收进木匣,交予学徒:“留着,下一顿药用。”
李震在指挥棚内听取各路回报。粮仓已转移七成,剩余多为受潮谷物;西屯百姓除两户老人病逝外,其余全部撤离;河堤三处插旗段经加固,暂未溃口。他翻开惠民账册,见王二的名字下新增一行:“救邻户张氏,背行三里,工一日。”他提笔在其名旁画了个红圈。
夜雨未歇。李瑶手持油灯,在地图前重算水位。她用尺量出河道最窄处宽度,又根据坡度推演流速,最终在纸上写下:“若明日雨势不减,水位将破三丈。”她将纸条卷起,塞入竹筒,命人送往李震处。
李震拆信看完,走出棚外。洪水仍在咆哮,远处几处火把在风雨中摇曳,是护卫队在巡堤。他望向西屯方向,那里已成泽国,唯有高坡上点点灯火,如星落人间。他转身对赵德道:“明日若雨不停,就把高地的米仓打开,先发三日口粮。”
赵德应声记下。李震又道:“把账册再核一遍,谁救了人,谁抢了粮,谁带了头,全记清楚。新政靠的是人心,不是施舍。”
李骁在医帐外被苏婉拦下。她见他走路微跛,强行拉他入帐,解开衣衫查看。旧伤处皮肤发红,边缘裂开,渗出淡血水。她皱眉:“你过桥时就伤了?”他点头:“不碍事,还能动。”苏婉未多言,只取药粉敷上,用布条紧紧缠住。包扎完毕,她盯着他:“下次别一个人上。”
他笑了笑,未答。走出医帐时,雨势稍歇。他抬头望天,云层依旧厚重,但风向已偏西北。他唤来山猫:“去西坡查一趟,看有没有人偷偷回村捞东西。”
山猫领命而去。李骁站在坡边,见王二正带着几个流民在高地处挖排水沟。他们用铁锹铲土,用麻袋垒堰,动作熟练。王二抬头见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喊道:“李将军!这边沟已挖好,再往下三尺就能通到老河道!”
李骁点头。他正欲回话,忽觉肋部绷带被血浸透,湿冷贴在皮肤上。他按了按伤处,未声张,只将腰刀握得更紧。
苏婉在医帐内清点药材。提纯药丸只剩最后三瓶,艾草也快烧尽。她翻开名册,见新增二十三名女子自愿协助熬药、分药。她将名册合上,放在案头。案上那半块红薯仍在,表皮已微微发皱。
李瑶在指挥棚内重绘地图。她将西屯划为“重灾区”,桥南为“救援优先区”,高坡为“安置核心区”。她取出一枚铜钉,钉在“医帐”位置。钉子入木时,油灯忽闪了一下,影子在墙上晃动如刀。
李震走进来,见她仍在伏案。他递过一碗热汤:“喝点。”她抬头,眼底有血丝,却未显疲态。他问:“还能撑多久?”她答:“若雨停,三日可退水;若不停,粮仓最多撑七日。”他点头:“那就七日。”他转身欲出,忽听棚外传来急促脚步。
一名护卫冲入,喘道:“西坡发现三名百姓试图回村,被山猫拦下。其中一人是王二,说要抢收半袋存粮。”李震沉默片刻,道:“带他来见我。”
王二被带到棚前,浑身湿透,脚上那只破鞋早已不见,只剩裹着破布的脚踩在泥里。他低头不语。李震看着他,又看了看账册上那个红圈,缓缓道:“你救了人,也修了堤。现在想为一口粮冒死回去?”王二抬起头,声音沙哑:“那袋粮,是我拿命换的工分换来的。我不甘心。”
李震盯着他,良久,开口:“粮,可以再发。人死了,工分就作废了。”他转身对护卫:“送他回安置点,给他加一斗米,记入账册。”王二愣住,嘴唇动了动,终未出声。
李骁在坡边接到消息,皱眉道:“他不该去。”山猫道:“可他去了。”李骁握刀的手紧了紧,未再言语。
苏婉在医帐内为一名发热孩童施针。针尖入肤,孩童轻颤。她拔针时,指尖沾了血。她将针放入铜盘,盘中已有七枚。她取出新针,吹了口气,继续下针。
李瑶在地图上标出最后一处隐患点。她将铜钉轻轻敲入“粮仓”位置。钉帽与木面齐平,像一颗埋下的种子。
李震站在高坡边缘,望着洪水滔天。雨仍未停,但风势已缓。他听见身后有人喊:“将军!西屯方向有火光!”他转身,见李骁已跃上坡顶,刀在手中,目光如铁。
火光在洪水中摇曳,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
喜欢李氏霸业:全家定鼎新朝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李氏霸业:全家定鼎新朝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