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蹲在塘边,指尖轻触水面,一株菱角苗的叶片随波晃动。他身后,几名屯人正将最后几块石料垒上塘埂,动作已显疲态,却仍不歇手。远处高坡上,灯火比前夜多了数处,那是新搭的草棚里燃起的油灯。李震站在坡道半途,旧袍沾着泥点,刚从西屯最北的塌屋区回来。李骁的伤未愈,白日里仍巡了一圈,此刻靠在塘畔石上,手中木杖拄地,呼吸略沉。苏婉在医帐内将最后一包药散分作小份,学徒捧着陶碗依次递出。李瑶合上工簿,炭笔搁在案角,木面“工分即信”四字已被磨出深痕。
驿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晨雾。一骑自官道疾驰而入,黄旗卷尘,直抵县衙前空地。传旨太监翻身下马,抖开明黄卷轴,尖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青牛县民遭水患,然未致大乱,赖有司勤勉,特嘉奖代理县事李震,授从七品县丞,赐布帛二十匹,以彰其功。”
李震率众人跪接。他垂首,目光落在圣旨边缘的织金纹上,那纹路歪斜,似绣工心不在焉。宣毕,他双手接过圣旨,指腹摩挲印鉴,印泥微凸,却无压痕,显是轻盖应付。太监收了回礼银,翻身上马,未留片刻,扬尘而去。
李震起身,未入公堂,反转身走向屯中空地。二十匹粗布由随从捧出,他亲手解开捆绳,取一匹递向王二:“你家孩子正长身子,先拿去裁衣。”王二怔住,双手接过,布匹厚薄不均,边缘毛糙,却实实在在。其余百姓围拢,李震一一发放,不问户籍,不论出工多寡,每户一匹。有老农接过,低头摩挲布面,喉头微动。孩童在旁嬉闹,扯着布角打结,笑声短促。
李瑶立于人群后,袖中手指掐算。二十匹布,每匹不过三丈,全县三百余户,杯水车薪。她转身回工簿背面落字:“民心非旨可赐,政绩乃权之基。”墨迹未干,交至李震手中。李震看罢,不语,将工簿置于案上,又将圣旨平铺其侧。一厚一薄,一实一虚,工簿纸页已泛黄卷边,圣旨却崭新如初,金线闪亮。
当晚,苏婉在医帐外听见几个孩童拍手唱诵:“李老爷修塘,朝廷发奖,奖是块布,塘能养鱼。”她立在门边,未出声,只对身旁学徒道:“童言如镜。”学徒低头记下,笔尖顿了顿。
李震独坐偏厅,油灯如豆。他取圣旨展于案上,逐行细读。文辞空泛,称“有司勤勉”,却不提百姓出工、不言家族调度,仿佛灾情由天降,功劳归朝廷。他目光停在落款处,“中官曹瑾代笔”五字浮滑无力,笔锋无骨,印鉴亦斜压半分。他取火折,点燃圣旨一角,火舌舔上金线,缓缓烧至“嘉奖”二字,随即掐灭,余烬落于陶碟,黑灰蜷曲。
李骁拄杖入厅,肩头微颤,伤处未愈,走动仍痛。他见案上焦痕,冷声道:“我们拼死护堤,他们坐殿受礼,如今赏块布,就想换我们叩头?”李震抬眼:“你不接,他们便派别人来管。”“那便打走!”李骁一掌拍在案上,木杖撞地。李瑶随后而至,声缓而清:“朝廷若派酷吏,借名征赋,反失民心。眼下这官衔,是盾,不是刃。”“盾?”李骁冷笑,“披着这七品皮,就成朝廷鹰犬了?”“不是鹰犬,是掩护。”李震起身,走向窗边,“名不正则言不顺。今日受这县丞,明日扩屯、修渠、立工簿,才不至被一句‘擅自聚民’压下。他们给的帽子,我们戴着,路,还得自己走。”
李瑶点头:“工分制已立,百姓信的是‘多劳多得’,不是‘皇恩浩荡’。只要实政不停,名器再虚,也动摇不了根基。”苏婉立于门侧,手中端着一碗药汤,轻声道:“百姓嘴里唱的是布,心里记的是塘。谁给活路,谁就是主心骨。”李震回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碗底残留半粒药丸,是他从匣中取出的提纯止痛剂,专供伤员,今夜却为自己所用。
次日清晨,李震未着官服,仍穿旧袍,腰间系着粗布带。他携圣旨入公堂,令赵德登记在册,又命人将官印取出。铜印入手微沉,刻“青牛县丞”四字,字体呆板,应是礼部仓促所铸。他未将其置于案首,反转身,打开乾坤万象匣,将官印放入其中。匣内灵脉微光一闪,一道无声提示掠过意识:【历史修正值+5,因果链松动】。
李瑶在工簿新增一页,记:“七品虚衔入匣,实政不辍。民心所向,已非诏令可夺。”她将炭笔折断,半截投入火盆,火焰腾起,烧尽残屑。
李骁带护卫队巡查北沟,山猫随行。他停在一处渗水点,蹲身探手,泥水没至指节。此处水温偏低,流向与塘底暗流相似。他取出铁尺,量深三尺,又以石块标记方位,命人回禀李震:“此处若不封,雨季再至,恐损塘基。”话毕,他欲起身,肋部绷带突松,渗血浸透外袍。他未呼痛,反将木杖横咬口中,单手撑地站起,杖尖点地,一步步沿沟而行。
苏婉在医帐清点药材,祛湿散已尽,艾草仅余半捆。她翻开名册,见又有十二名妇人自愿熬药,便将其编为四班,每班两时辰轮替。一名学徒捧来新采的苍耳子,她接过,指尖轻碾,嗅其气味,点头:“可代用三日。”她将半块干饼掰开,分与两名发热孩童,自己仅留一口。
李震在西屯塘边立定,王二正指挥屯人铺设引渠石板。他走近,见石缝间已填入细沙,防其渗漏。王二抬头,脸上汗迹与泥痕交错,却笑:“将军说春投鱼苗,我已寻了两筐螺蛳,养在塘角,喂鱼正好。”李震点头,未多言。他蹲下,伸手探入渠中,水流清凉,流速平稳。远处,孩童蹲在塘边,用草茎串起小螺,笑声断续。
李瑶将工簿交予赵德,令其誊录副本,存于公堂暗格。她取出一枚铜钉,钉在地图“生态复垦区”中央,钉帽入木,平整如初。她转身,见李震立于塘畔,手中握着一截陶管——那是老匠人前日所献的引水器,内壁螺旋,可防淤塞。她取过,细看片刻,低声道:“此物可改良,用于高地引水。”李震点头:“交李骁,让他带人试制。”
暮色渐起,李震独坐书房,案上摊着圣旨残角。他取笔,在空白处写下:“笔无骨,印无正,国将倾矣。”墨迹深重,笔锋斩截。写罢,他将纸条卷起,投入匣中,灵脉微光再闪,系统无声记录:【认知升级,因果权重+1】。
入夜,李骁在北沟尽头发现一处新渗口,直径尺余,泥水翻涌。他命山猫带人取石封堵,自己蹲守旁侧,木杖插地,刀柄抵住伤处,撑住身体。水流渐缓,石块垒至半高,他忽觉眼前发黑,咬紧牙关,伸手入怀,摸出半粒药丸吞下。药力未至,冷汗已顺额角滑落,滴在刀鞘上,蜿蜒而下。
喜欢李氏霸业:全家定鼎新朝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李氏霸业:全家定鼎新朝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