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放下银针,指尖在伤者小腿外侧轻轻按压。那民夫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仍咬牙不语。她收回手,从药箱中取出一块浸过药液的麻布,覆在烧伤处,又低声叮嘱药童换水熬药。自昨夜山谷火起,她已连续施诊六时辰,腕骨酸胀,指节微微发颤。
三名男子并排坐在诊室角落的长凳上,衣衫沾着尘土与焦痕,模样像是从火场逃出的流民。中间那人右臂缠着布条,垂头不语;左侧的捂着腹部,呼吸匀称;右侧的则不时抬眼扫视药柜与门帘。苏婉起身时,袖口掠过其中一人衣袖,指尖忽觉微涩。她不动声色,端起茶盏走近,借递茶之机,目光扫过三人袖口内沿——暗红颗粒嵌于织线之间,色泽沉而不浮,非临时涂抹。
她停顿片刻,将茶盏放在桌上,转身取笔开方。
“外敷用黄连、地榆、白及,研末调膏;内服以清热解毒汤加减,连服三日。”她落笔清晰,声音平稳,“缺一日,便难除根。”
三人中年长者接过药方,点头称谢。苏婉目光掠过他指尖——无茧,掌纹洁净,不似终日劳作之人。她未多言,只道:“三日后复诊,我需查看创面愈合情形。”
三人离去后,药童进来收拾残渣。苏婉盯着门帘晃动的余势,缓缓将沾了粉末的指尖凑近鼻端。气味微辛,略带金属腥气。她取出一小瓷瓶,将指上残粉轻轻抖入其中,旋紧盖子。
门轴轻响,李毅立在门口,身影被廊下灯笼映得瘦削。他未进屋,只低声问:“夫人还未歇?”
“刚送走三名伤患。”苏婉抬眼,“你来得正好。”
她将瓷瓶递出,又从袖中取出一方细麻布,展开后露出袖口刮下的暗红碎屑。“这不是普通朱砂,遇汗不化,反而渗入织物深处。他们呼吸平稳,伤口无溃,却装作痛不可支。你可认得此物?”
李毅接过瓷瓶,打开轻嗅,眉头微凝。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平放在桌上。牌面火焰纹与麻布上碎屑排列之形,分毫不差。
“赤影卫。”他声音压得极低,“平西王麾下暗桩,以药粉标记身份,遇体热显纹,死后三日仍可查验。我曾在北境见过一次。”
苏婉点头:“他们来探虚实。医馆藏药、伤员分布、守卫轮换,皆可窥得。”
“若现在追查,恐惊动幕后之人。”李毅收起铜牌,“但放任不管,他们必再行动。”
“不必追。”苏婉转身拉开药柜底层抽屉,取出三包已包好的药包,逐一检查封口,“我已设局。三日后,他们定会再来。”
她将中间一包取出,从药箱暗格中挑出少许淡绿色粉末,抖入药包夹层,重新封好,又在封口处画了一道短横作为标记。
“这药无毒,却能乱神志。服后三时辰内,言语易露破绽。我只说寨主已死,看谁先按捺不住。”
李毅凝视药包:“若他们问起寨主下落?”
“就说他肩伤未愈,昨夜高热断气。”苏婉冷笑,“真消息最易乱敌心。”
“我埋伏在药柜后,听咳嗽为号。”
“不必咳嗽。”她摇头,“我写方时,若笔尖顿住两息,便是信号。你从后窗入,绕至柜后,不可出声。”
李毅点头,将铜牌收回怀中,又低声道:“宁远堡四周已设暗哨,谷口封土正在加固。但医馆此处,不宜多派守卫。”
“正因如此,才要让他们以为安全。”苏婉合上药柜,“越平静,越敢靠近。”
她提笔重写药方副本,字迹工整,毫无迟滞。写至“清热解毒汤”时,笔尖微微一顿,停了两息,随即继续落墨。她吹干墨迹,将三份药方并排放入竹匣,交予药童。
“明日辰时前,备好药材。标记那包,单独存放。”
药童应声退下。室内只剩两人,烛火微晃。
“他们若带新指令来,必在复诊时传递。”李毅道,“或许有人接头。”
“那就等他们接头。”苏婉翻开医册,记录今日诊治人数,“你只需记住——谁最先问寨主死讯,谁便是主事者。”
“若当场擒下?”
“不。”她合上医册,“留他回去报信。我们要的不是几个奸细,是他们背后的线。”
李毅沉默片刻:“可若他们察觉有诈?”
“那便说明,他们比我想的更警觉。”苏婉站起身,将医册锁入柜中,“但凡来诊,便在我规矩之内。药由我开,方由我定,时间、剂量、复诊安排,皆由我控。他们只能按我设的路走。”
她走到窗前,推开半扇。夜风拂面,远处山谷仍有火光跳跃——李震下令焚草彻夜,以防残敌潜伏。火光映在她眼底,明灭不定。
“昨夜一战,我们烧尽了明处的敌。”她低声道,“今夜起,该清暗处的了。”
李毅未再言语,只将铜牌在掌心握了握,转身离去。身影没入廊外黑暗。
苏婉关窗,吹熄烛火。她在黑暗中静立片刻,才缓缓走向内室。药箱搁在案上,她打开暗格,取出一枚银针,轻轻插入针囊第七格——那是她标记“待用之局”的位置。
次日清晨,药童将三包药摆上配药台。标记那包静静躺在中央,封口横线清晰可见。苏婉检查后点头,命其收入待取药匣。
辰时初,一名老妇人拄拐前来,诉说关节酸痛。苏婉诊脉开方,如常施治。两名民夫抬着伤员进门,她立即上前查看创口,换药包扎。一切井然有序,医馆内外,无异状。
然而,当她为一名孩童调理脾胃时,右手小指忽然抽搐了一下。她不动声色,继续写方,却在药单角落,用极细的笔触画了一个圈——那是她与李毅约定的“异常预警”标记。
药童接过药单,未察觉异样。苏婉目送其走向药柜,指尖在桌下轻轻敲了三下。
药柜后,李毅已伏身静候。他贴墙而立,耳听门外动静,手按腰间短刃。
午时,一名少年送来野菜一筐,说是乡邻所赠。苏婉道谢收下,命药童放入后院菜筐。待少年离去,她悄然取出两根菜叶,置于瓷碟,滴入一滴试剂。菜叶边缘泛起微蓝,她立即将其投入灶火。
申时,一名男子前来询问昨日药方是否可减量服用。苏婉摇头:“三日疗程,不可中断。”那人犹豫片刻,告退。
苏婉盯着其背影,对药童道:“明日复诊名单,加一人。”
入夜,她独坐灯下,重阅医册。翻至今日记录,目光停在那枚细小的圈记上。她取出朱笔,在旁边添了一短竖——表示“疑点待查”。
她合上医册,起身熄灯。黑暗中,手指抚过药箱边缘,触到一道细微刻痕——那是她早年刻下的家族暗记,如今成了她确认药箱未被翻动的标记。
第三日,辰时将至。
苏婉端坐诊室,面前摆着三副待取药包。标记那包置于最上,封口横线朝外。她整理衣袖,将银针囊移至触手可及之处。
门外脚步声渐近。
三人并肩而入,衣着与前日相同。年长者上前一步,拱手道:“夫人,我等依约复诊。”
苏婉抬眼,目光扫过三人袖口,又落于年长者脸上。
“药可按时服用?”她问。
“一日三次,未曾间断。”那人答。
“那便再诊一次。”她起身,走向药柜,“取药前,先看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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