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窗纸,李震正站在案前翻看盐场夜袭后的伤亡名册。李毅昨夜带回的铁环还摆在砚台边,内侧“陈”字刻痕深得像是用刀剜出来的。他指尖刚触到那道凹痕,门外脚步声急促,仆从在帘外低声禀报:“藩王使者到了府门,说是奉命嘉奖夫人,赐金牌一面。”
李震抬眼,目光落在案角那道尚未归档的黄绢诏书上。王焕刚倒,藩王就来,来得未免太准。
他合上名册,起身往内院走。苏婉已在厅中候着,外袍刚披上,发髻还未挽起。她见李震进来,只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两人并肩走向前厅,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得稳。
使者穿的是藩王府紫绶袍,立在堂中,手捧锦盒,脸上笑意端得恰到好处。他见李震夫妇入内,立刻躬身行礼:“奉王爷令,嘉奖李夫人苏氏,赈疫有功,仁心济世,特赐‘贤德夫人’金牌一面,以彰其德。”
苏婉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锦盒。盒面雕工精细,金漆未褪,她打开时,指尖在盒沿轻轻一蹭,又顺势抚过金牌边缘。那金牌入手微沉,正面刻“贤德夫人”四字,背面却有一道极细的接缝,像是两片铜片拼合而成。
她不动声色,低头谢恩:“妾身不过尽医者本分,何敢当此殊荣?王爷厚爱,李氏感激不尽。”
使者含笑:“夫人谦逊。王爷还说,豫州疫势未平,特许李夫人自王府药库任取药材,以助施治。”
李震终于开口:“王爷仁德,我夫妇代全城百姓谢过。”
使者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随即道:“取药之事,不日便可安排。今日只传令、授牌,不涉实务。”
李震点头:“理当如此。”
送走使者后,苏婉回房,立刻将金牌置于灯下。她用银针挑开背面接缝,一层薄铜片应声脱落,露出夹层中半截折叠的纸条。她展开,字迹细密,墨色淡却清晰:“药库任取,每月疫情实报王府,不得延误。”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片刻,起身直奔书房。
李震正在翻看李瑶刚送来的盐场账目。她将金牌和纸条放在案上,声音不高:“他们不是来嘉奖的,是来安眼线的。”
李震拿起纸条,看完,冷笑一声:“用救命药当绳子,想把我们拴进他们的网里。”
苏婉坐下来:“若不接牌,便是抗命;若全接,药政就归他们管。百姓用药,从此要看王府脸色。”
“那就既接牌,也不让他们得手。”李震将纸条折好,放入袖中,“瑶儿呢?”
“刚去医棚了,说今日要给三百名孩童补种牛痘。”
“叫她回来。”李震起身,“这事得她来办。”
李瑶半个时辰后赶到,手里还攥着算盘。她听完前因,没多问,只说:“三份文书,我马上拟。”
一个时辰后,城中各街口贴出告示:藩王赐药,李夫人代百姓领之。告示旁另附清单,列明将取紫草、麻沸散、黄连等二十味常用药,皆为疫区急需,无一珍稀。
李震亲自带苏婉赴王府药库。临行前,他命人抬出两口木箱,一口装账册,一口空着。李瑶跟在身后,手中捧着印泥盒与登记簿。
药库守卫见是李震夫妇,又见身后跟着文书随从,不敢阻拦。使者已在库前等候,脸色微变:“李公此来,怎还带了账册?”
“王爷赐药,非私享之物。”李震将登记簿递上,“每取一味,皆需记明数量、用途、去向,公示于医棚之外,百姓才信。”
使者语塞:“这……不过是例行取药,何须如此繁琐?”
“正因是例行,才更要清楚。”李震已迈步入库,“烦请开库。”
库门开启,药材分列架上。李震不看珍品区,直奔常用药架。李瑶随行登记,每取一包,便高声报数,身后随从当场封箱、盖印。
百姓早已闻讯围在库外。有人认出李瑶手中的登记簿,喊了一声:“那是李家的账本!他们真记了!”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高喊:“李夫人救我们,王爷赐药,李家一分没留!”
李震站在库门口,抬手示意安静。他将一包麻沸散举过头顶:“今日所取,皆为贫户患儿备药。若有私用,天理难容。”
百姓齐声应和。呼声传出院墙,连守卫都忍不住侧目。
使者脸色铁青,却无法发作。他凑近李震,压低声音:“李公,王爷的好意,不必如此张扬。”
“不是我张扬。”李震收起笑容,“是百姓要看见。他们看不见,就不信。”
回府途中,李瑶低声问:“下一步?”
“扩建医棚。”李震道,“三处,全用‘藩王赐药’的名义。每处门口立碑,写明‘李氏承恩施治’。学徒培训即日开始,五十人,全由苏婉带。”
李瑶点头:“用他们的名,做我们的事。”
“没错。”李震看向街市,“民心不是争来的,是做出来的。他们给一块牌,我们就用它盖一座庙。”
当晚,李震召集全家议事。厅中灯火通明,金牌摆在正中案上,夹层已合,纸条烧尽。
“藩王想用这块铁,换我们低头。”李震看着众人,“现在,我们用这块铁,敲响了他们的门。”
苏婉道:“药库那边,我会定期取药,但只取急需的。每次取完,立刻公示,连药渣去向都记清楚。”
李瑶补充:“我已设计新台账,每户取药发凭证,印家徽与时间,可追溯,防冒领。三个月后,就能看出用药规律,反向推断疫情分布。”
李骁坐在角落,一直未语。这时开口:“若他们断药呢?”
“断就断。”李震说,“百姓只会怪王府吝施,不会怪我们无能。我们但尽人事,药尽了,人还在。”
李瑶忽道:“还有一事。我查了王府药库近半年出库记录,紫草每月出库量不足申报数三成。他们根本没打算多给。”
李震冷笑:“果然是试探。给得少,才好拿捏。”
“那就更要取。”苏婉说,“取得光明正大,取到他们没法反悔。”
李震点头:“从明天起,医棚挂匾,写上‘藩王赐药,李氏施治’。让所有人都知道,药是他们给的,人是我们救的。”
众人散去后,李震独坐厅中,手指轻敲案面。窗外夜风穿堂,吹得烛火一晃。他盯着金牌,忽然伸手将它翻转,又用指甲在背面接缝处划了一下。
次日清晨,第一辆运药车驶出李府。车厢两侧贴着告示,写着取药明细与去向。车前插一面小旗,白底黑字:“承恩施治”。
车行至东市医棚,苏婉亲自下车,将一包紫草交给候诊的老妇。老妇颤抖着接下,忽然跪地磕头。苏婉扶她不起,只好也跪下还礼。
人群静了片刻,随后有人跟着跪下。越来越多。
苏婉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尘土,对随行学徒说:“记下来,今日发药三百二十七份,其中贫户一百八十九户,孤儿十七人,无一人拒领。”
学徒提笔疾书。
苏婉转身,望向远处王府方向。阳光正照在药库高墙上,墙头瓦片泛着冷光。
她抬起手,看了看掌心。昨夜拆金牌时,铜片边缘划出一道细痕,血已干了,像一条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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