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在苏婉昏睡后的第三刻便下令启程。她靠在榻上,呼吸浅而急,手指还蜷着,像攥着药勺没松开。他没再看第二眼,转身走出房门,靴底踩过廊下湿痕,直奔前院。
马车已备好,黑布车帘垂得严实。李骁站在车旁,披甲未卸,腰间刀柄磨得发亮。李瑶从账房出来,手里捏着一叠密信,边走边撕了最上面那张,碎纸撒进风里。
“二十人随行,全换便装。”李震翻身上马,声音压得低,“不举旗,不鸣锣,进京前不许露身份。”
李骁皱眉:“就这么走?连仪仗都不带?”
“仪仗是靶子。”李瑶把剩下的信塞进袖中,“曹瑾要的是动静,我们偏不给他看。”
车轮碾过石板路,马蹄声闷在巷子里。李震骑在前侧,目光扫过街角。几个挑担的货郎站在巷口,其中一个抬头看了眼马车,又迅速低头。李瑶隔着帘缝瞧见,指尖在窗框上敲了三下。
半个时辰后,洛阳城门在望。青石门洞下人影攒动,税吏站在卡口,挨个查验货单。李震勒马,车夫放缓速度。李瑶掀起半幅帘子,看见税卡旁站着四名皂衣人,袖口绣着暗红云纹——东厂番子。
“停。”一名番子拦在车前,手按在车辕上,“奉令查验豫州入城车辆。”
车夫刚要开口,李瑶已推开车门。她穿一身素色裙衫,发髻简单挽起,手里拿着一张盖了朱印的文书。
“李都督奉旨入京,特事特办。”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耽误一刻,你们担得起?”
番子抬头看她,又看文书。印鉴是真的,字迹也对得上。他迟疑片刻,侧身让开。就在这一瞬,城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挑夫在税卡前推搡起来,一个竹筐翻倒,栗子滚了一地。番子们立刻转头去管,李震马鞭一扬,车轮滚动,马车从侧巷滑入城内。
李骁直到拐过三条街才从车厢底部暗格钻出。他抹了把脸,低声骂:“这群狗鼻子,真当我不敢砍人?”
“砍了就中计。”李瑶收起文书,从袖中抽出一张新纸,“刚才那争栗子的三人,是咱们的人。但东厂换岗记录有问题——南门番子本该轮休,却提前两个时辰到岗。召见令发出第三日,他们就开始布防。”
李震在马上没回头:“不是皇帝下的旨?”
“是东厂发的。”李瑶把纸递过去,“用的是内廷印,但签押人是曹瑾的心腹掌案。召见时间也改过,原定五日后,现在提前到明日早朝。急召,却无内阁副署,不合制。”
李震沉默片刻:“也就是说,我们是被‘请’来的。”
“是诱。”李瑶收起纸,“曹瑾想看看,你敢不敢来。”
马车继续前行,转入南市。街道渐宽,两旁货栈林立。车夫正要提速,前方忽然传来轰响。一栋三层货栈的横梁断裂,砸在路中央,木屑飞溅。人群惊叫着四散,有人大喊“塌了”,又有人大叫“快搬开”。
车夫勒住马,回头问:“大人,绕路还是等他们清?”
李震没应。他盯着那堆断木,发现横梁断裂处切口平整,不像是年久腐朽。李瑶从车窗望出去,目光落在两个“围观百姓”身上。他们站得靠前,却没伸手帮忙,腰间皮扣露出半截,样式与东厂夜行服一致。
她立刻传令手势。李骁带四名死士下车,装作帮忙搬木,实则封锁四角。李震仍坐在马上,对车夫说:“喊一声,就说都督赶着入宫,耽误不得。”
话音刚落,人群中有几人脸色微变,转身要走。李骁眼神一冷,死士立刻上前拦住。其中一人袖口滑出一根细绳,正要往断梁下塞,被一把按住手腕。
“查。”李震翻身下马。
死士撬开横梁底部,抽出一截浸油麻绳,末端连着火折机关。李瑶蹲下看了眼:“火油藏在地槽里,一点就炸。这路一断,马车只能绕行西巷——那地方窄,两边都是高墙,最适合伏杀。”
李震盯着那截麻绳,缓缓道:“不是劫,是杀。”
“目的不是夺命。”李瑶站起身,“是逼我们换路线。西巷出口连着兵部驿道,若我们走那边,等于自投罗网。”
李震点头:“他们要的不是尸体,是把柄。若我们在兵部辖区出事,责任就落到地方官头上,朝廷可顺势查我们‘治下不严’。”
“可他们不知道。”李瑶冷笑,“我们根本没走官道。”
李骁把那两个东厂探子押到跟前。一人嘴硬不语,另一人被刀背敲了两下,立刻招了:“上头令,只许拦,不许伤。若李都督强行闯关,就放信号箭,调巡防营围堵。”
“谁是上头?”
“曹公公……说,只要李都督入城生事,便是藐视圣威。”
李震看了眼天色:“一个时辰前,我们还在城外。曹瑾的消息比我们还快。”
“驿站有鬼。”李瑶立刻道,“我们走的是小路,消息不可能传这么快。除非……有人提前知道我们会来。”
李震没说话。他把那截麻绳交给李骁:“烧了,但留一段送去豫州。让赵德查查,最近哪些驿卒换了人。”
车队重新启程,绕道东街。李瑶在车上写下几行字,撕成小片,交给随行死士。每人带一片,分头混入市井,通过货郎、茶摊、洗衣妇的暗线传回豫州。
“三更雨。”她对李震说,“最高戒备,启用旧宅。”
李震点头。赵德在京城西区有处空宅,原是某落魄小官抵债所留,多年无人问津。宅子临巷,后墙通暗渠,适合藏人。
“李骁带十人先去。”李震下令,“清屋,设哨,不许点灯。明日我若未归,你带人守在那里,等我信号。”
“那你呢?”
“官驿。”李震道,“既然是‘奉旨’,就得住得合规。”
李瑶皱眉:“官驿早被东厂的眼线填满了。”
“正因如此,才最安全。”李震看着远处宫墙,“他们以为我们会躲,我们偏光明正大住进去。他们盯着门,我们就从窗做事。”
入夜,官驿西院。李震与李瑶住进主屋,门窗紧闭。李瑶从发髻中抽出一根细针,在窗纸角落戳了个小孔,又将一缕丝线系在门闩内侧,另一端缠在床脚铜环上。
“有人推门,线会绷紧。”她说,“窗孔对着院角梧桐,若有夜行者靠近,树影会动。”
李震在灯下摊开一张城防图。这是李瑶从情报网拼出来的,标注了东厂十二处暗哨位置。他指着宫城南门:“明日早朝,我走这里。你留在驿中,盯住曹瑾动向。”
“若他不出手?”
“那就等。”李震收起图,“他既然设了三道局,就不会只等一次机会。”
李瑶沉默片刻:“父亲,若皇帝真不知情,这一趟,我们是在替曹瑾演戏。”
“那就演给他看。”李震吹灭灯,“让他知道,我们来了,也知道他做了什么。”
屋外,更鼓敲过二更。李瑶坐在床沿,手里摩挲着一枚铜钱。这是她从东厂探子身上搜出的,边缘刻着“丙字七队”——东厂夜间巡防编号。她把它放进袖袋,又取出一张空白信纸,用米汤写下几行字,晾干后夹进账本。
三更将至,西城某巷。李骁带死士潜入旧宅。门锁已锈,他用铁片拨开,推门进去。屋内积灰厚,梁上结网。他挥手,四人散开搜查。一人在后院发现地道入口,木板虚掩,下面黑不见底。
李骁蹲下,伸手探了探,指尖触到半块碎砖。他捡起来,借着月光看——砖面有刻痕,是个箭头,指向东南。
他把砖放回原处,低声下令:“留两人守地道。其他人,上房顶,盯官驿方向。”
与此同时,官驿内。李瑶忽然起身,走到门边。丝线绷得笔直——有人在门外站了许久。
她没出声,只将铜盆里的水轻轻晃了晃。水波映着窗纸,树影晃动。院中无人,但影子在动。
她退回床边,从枕下抽出一把短刃,放在手边。
门外,脚步终于远去。李瑶闭眼片刻,又睁开。她知道,今晚不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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