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的笔尖在纸上顿了片刻,墨迹微微晕开。那张写着“吏治”的素笺已被翻过,背面赫然列着三行字:“限时报、限整改、限时效;问职、问责、问责。”他搁下笔,指节轻压纸角,目光落在案前堆积如山的回文中——那些敷衍塞责的奏报,如今都成了铁证。
帘外脚步声轻稳,赵德低头入内,衣袖微动,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他未敢抬头,只觉堂中气氛沉得能拧出水来。李震没说话,只是将那页素笺推至案边。赵德趋步上前,取来看罢,喉头一紧。
“大人之意,是要以‘不作为’定罪?”
“不错。”李震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砧上,“贪者可惧法,懒者却自认无过。他们以为拖着、耗着,新政便能自行退潮。今日若不斩断这念头,明日百姓递状纸的手,就再没人接了。”
赵德默然点头。他在旧衙门里滚爬多年,深知此症结所在。官吏不怕做事错,只怕做事惹祸。宁可闭门不理,也不愿担一分干系。久而久之,政令不出府衙,民怨积于野巷。
“拟诏。”李震开口,“我要让天下知道,不在其位,尚可推脱;既在其位,不谋其政,便是渎职。”
赵德提笔欲记,又迟疑道:“若全数严办,恐地方无人理事……”
“谁说全办?”李震截断话头,“首恶必惩,余者观刑而醒。三十一名怠政者中,择其五最甚者,革职查办,示众以儆效尤。其余按情节分等处置,或申诫,或停俸,或调任候审,留用察看。”
话音未落,李瑶从侧廊步入,手中捧着一册薄本,封面无题,唯有边缘一道暗红印记。她将册子轻轻放在案上,道:“这是锦衣卫整理的《怠政实录》,每人所涉案件、拖延时日、百姓受困情形,皆有据可查。五名首恶之中,寿春县丞鼓动胥吏压案,扬州主簿公然上书请废新律条款,皆已取证确凿。”
李震翻开第一页,目光扫过一行行记录。某县三日应结诉讼二十三件,实办六件;某州女学筹建图纸三年未批;更有老农持状守门七日不得见官……这些数字不再只是纸面文字,而是千百人被拦在门外的日子。
“诏书措辞要准。”他合上册子,“不必骂他们昏聩误国,那是情绪。我要的是规矩——‘身居民上,心悖民本;法令昭昭,尔等悠悠’。朝廷不是让他们念几句空文,是让他们把法送到百姓手里。”
赵德伏案疾书,笔走龙蛇。不多时,草稿成文。李震接过细览,逐句推敲,删去一处“岂容姑息”,改为“不容宽贷”;又将“严加惩处”换作“依法究办”。一字之易,威而不怒,立制而非泄愤。
“就以此稿为准。”他落印于末,“加盖御宝,即刻誊抄三十六份,发往各州府主官、御史台、兵部驿传司。另命宫门前鸣钟击鼓,宣告天下:自今日起,凡怠政误民者,不论品阶,一律严办。”
内侍领命而去。不过片刻,钟声破雾而起,惊飞檐角栖鸟。洛阳城中不少人正捧着早茶,闻声俱是一怔。有人放下碗盏,喃喃道:“这是……动真格了?”
政事堂内,李瑶立于沙盘旁,指尖划过几处标记。“寿春、扬州、庐州、江陵、怀庆——五地首恶皆在此。父亲打算如何收网?”
“不急于动手。”李震坐回案后,“先让他们看诏书,看《实录》,看朝廷动向。我给七日期限,命御史台与锦衣卫联合督办,限期具结上报。期间允许自陈辩解,若有实情难为者,可陈明缘由,酌情减免。”
李瑶微讶:“您还留了退路?”
“不是退路,是筛子。”他淡淡道,“有些人是真的难处,山路不通,文书延误,或是旧档积压太多。这些人若一刀砍倒,寒的是忠良之心。但若连辩都不敢辩,或者满口胡言,那便是存心怠慢,不可轻饶。”
赵德在一旁补充:“卑职建议,将《实录》抄送各道监察使,附带一份对照表,列出各地应办未办案件数量。如此一来,人人自危,也人人自省。”
李震颔首:“准。还要加一条:此后每月初一,各州府须呈报新律执行进度,细化到每县每案。若有虚报,一经查实,加倍惩处。”
三人正议间,一名小吏匆匆进来,双手呈上一封急件。李震拆开一看,是寿春县丞的回文。通篇不见悔意,反倒诉苦说“民间风气未开,女子立契恐乱伦常”,请求暂缓施行,并称“百姓并未强烈要求”。
他冷笑一声,将文书丢入火盆。火焰腾起,映得他半边脸明暗交错。
“他还当这是劝谏?”李瑶皱眉,“分明是挑衅。”
“那就成全他。”李震语气平静,“把他列进首恶名单第一位。明日就把他的回文影抄一份,随《实录》一同下发,让所有人看看,什么叫‘心悖民本’。”
赵德低声提醒:“此人背后或有士族牵连,贸然重罚,恐引反弹。”
“我知道。”李震站起身,走到窗前。晨光斜照,映出他肩甲上的旧痕——那是早年亲征时留下的。他望着宫道上来往奔走的传令官,一个个脚步匆匆,仿佛背负着整片江山的重量。
“旧势力想赌朝廷不敢动刀,所以我偏要动。”他说,“不动,新律就是摆设;动了,他们才知道,这一朝,不一样了。”
李瑶取出一份新拟文书,递上前:“这是我草拟的《监察联动方案》,锦衣卫与御史台按区域划分责任,每三日汇总一次地方反应。若有官员串联遮掩、互相包庇,立即记录在案,列为后续整治目标。”
“很好。”李震接过,“就按这个执行。另外,通知李毅,让他准备人选,组建专职巡查组,随时赴地方核查落实情况。不必等出事,主动去看。”
赵德躬身道:“卑职这就去协调御史台对接流程,确保文书流转无滞。”
“去吧。”李震点头,“记住,这次整肃,不为杀人,只为立规。要让所有官吏明白,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得担那份责任。”
赵德退出后,堂内一时安静。李瑶站在原地未动,看着父亲重新坐下,提起朱笔,在一张空白奏报上写下四个字:“依法究办。”
她轻声道:“父亲,您觉得他们会怕吗?”
李震落笔未停:“怕不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知道,什么事不能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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