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率部突入敌营的消息传回主营时,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正沉入山脊。中军帐内灯火已燃,几盏铜灯映着案上摊开的舆图,墨线勾勒出南北要道与关隘分布。李震立于案前,手指轻点南谷出口处一道朱笔圈记,眉心微锁。
脚步声由远及近,帘帐掀动,李瑶走了进来。她肩披薄氅,发丝略显凌乱,显然是从连夜整理文书的静室匆匆赶来。手中抱着一叠竹简与油布绘图,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泛白。
“父亲。”她将资料放上长案,动作利落,“前线十二哨点、三十七名密探的情报已汇总完毕,另附陈七带回的敌营布防草图。”
李震点头,目光未移:“癸部前锋被歼,可中军如何?”
“折损不足四成。”李瑶抽出一张细麻纸铺开,指尖划过一组数字,“昨夜清点俘虏口供,确认其主力仍驻守南谷主寨,粮仓完整,马匹存栏八百余,且每日有民夫经西岭小道运粮入境,日均两至三队。”
谋士在一旁翻阅简报,眉头渐蹙:“太子刚胜一阵,士气正盛,何不令其乘势压上,直逼敌寨?若拖延日久,恐生变数。”
“正因为刚败,敌军才最警觉。”李瑶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癸非庸将,此人惯用狠招,如今受挫,必已在险要处设伏。我军若强攻,正中其下怀。彼据高地,箭石俱备,又有存粮支撑月余,反让我军陷入攻坚泥潭。”
她取出另一幅图,乃是空间推演生成的资源对比表,线条简洁,标注分明。“我军当前日耗粮三百石,后方补给通畅,可撑六十日;而叛军日耗四百二十石,东路粮道一旦切断,二十日内必现饥乱。若再辅以水源破坏与流言渗透,其内部自溃之期可期。”
帐内一时寂静。烛火轻跳,映在李震眼中一闪。
“你是说,不必打,也能赢?”他终于开口。
“正是。”李瑶声音不高,却透出笃定,“围而不攻,耗其锐气。调轻骑轮巡东岭至南峡一线,专袭运粮队,焚辎重,毁水车。同时散布‘平西王已弃军西逃’之讯,动摇其军心。待其粮尽兵疲,只需一声号令,便可收全功。”
谋士低头沉思片刻,缓缓颔首:“此策虽缓,然稳扎稳打。昔年韩信困项羽于垓下,便是断其粮道,使其将士夜半闻楚歌,不战自乱。今日之势,颇有相似。”
李震缓缓起身,踱至帐门。夜风拂面,远处山影如铁,营中巡卒举火而行,光影交错。他望着那片沉默的山脉,仿佛看见千军万马在其中进退腾挪。
良久,他转身,语气沉定:“传令李骁——停止追击,巩固现有防线。另调三千轻骑,分三队轮巡东岭至南峡,凡遇敌运粮队伍,见即焚之,不留活口。”
他又看向李瑶:“你即刻拟出骚扰路线与时间节点,务必让敌人昼夜难安,寝食不宁。”
李瑶应声领命,立即取笔展纸。她先以红墨标出三条主要运粮路径,再按地形险易划分袭击频次:东岭坡陡路窄,宜设伏火攻,每三日一次;南峡开阔多林,可派小队夜袭,隔日一轮;至于中段渡口,则需提前埋设机关水栅,阻断舟运。
“第一波行动定于明夜。”她边写边道,“选南峡北口,敌今晨刚入库一批粟米,明日必有回程空车返寨,此时出击,既能焚车又能伏杀押运兵,震慑力最大。”
谋士凑近查看,手指轻敲图上一处:“此处林密坡缓,确为伏击良地。但若敌察觉规律,反设埋伏……”
“不会。”李瑶摇头,“我们不按规律来。三队人马调度错开,有时连袭两夜,有时空置五日。让他们摸不清节奏,始终提心吊胆。”
李震站在一旁,听着二人对答,神情渐缓。他忽然问道:“百姓呢?那些被迫运粮的民夫,该如何处置?”
“只烧粮,不伤人。”李瑶答得干脆,“放他们回去,带话给寨中——朝廷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若有人愿暗中通风报信,事后记功免赋。”
李震微微点头。他知道,这场仗打到如今,早已不只是兵力对决。人心、粮草、士气、节奏,每一环都牵动全局。
“还有一事。”李瑶忽又提起,“李毅仍在敌营之中。”
李震神色一凝。
“癸已开始清查内鬼,昨夜连斩七名可疑士兵。”她声音低了些,“但陈七带回的铜牌上有刻痕,方向指向地牢西侧暗道。若我们持续施压,敌军混乱加剧,或可创造营救时机。”
谋士皱眉:“此时不宜再派精锐深入。万一失手,反倒暴露我方布局。”
“我也没打算再派人进去。”李瑶抬眼,“只要外围攻势不断,他们自顾不暇,地牢守备必松。李毅若有机会,自然会动。”
帐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二更。李震盯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东岭小道,久久未语。
片刻后,他伸手抚过图上标记的几个关键节点,像是在确认某种节奏。随即下令:“令工兵队即刻赶制一批火油罐,配发各轻骑队。另调弓手五百,专习夜射,目标为粮车马匹与护队头目。”
他又转向李瑶:“你拟一份详细行动计划,包括各队轮替时间、联络暗号、撤退路线。明日辰时前交予我手。”
“是。”李瑶执笔在册,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她将整套方案分为三个阶段:初期以焚粮为主,中期加派小股游骑扰营,后期则联合周边义军封锁所有出入通道,彻底孤立敌寨。
谋士在一旁校验古例对照,不时提出补充建议。三人围案而立,灯火映照下,影子投在帐壁上晃动不止。
李瑶写完最后一行字,吹干墨迹,正欲合卷,忽然顿住。她翻开先前那份敌营布防图,重新审视其中一角。
“有个细节。”她低声说,“陈七画的这处水渠,流向寨内厨房与马厩,但源头不在山泉,而在一处废弃矿井。那井深不见底,若我们在上游筑坝蓄水,再突然决堤……”
话未说完,李震已明白其意。
“不仅能淹塌地基,还能冲毁存粮。”他接过话头,“你让人去查,那矿井结构是否稳固。若能引崩,比烧粮更致命。”
李瑶点头,立刻提笔加注一条临时任务。
帐外风势渐强,吹得灯焰倾斜。李震伸手扶正铜灯,火光重新稳定。他看着案上层层叠叠的图纸与简报,忽然觉得,这场战争的胜负,已不再系于某一场冲锋。
它正在被一笔一划,写进这些墨线与数字之中。
李瑶将新添任务抄录完毕,搁下笔。她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抬头看向父亲。
“接下来,等李骁那边确认防线稳固,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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