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出灰白,宫墙下的青石板还沾着夜露。苏婉披了件素色外衣,没带仪仗,也没穿朝服,只领着几名医女和小吏出了内宫。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连夜熬好的姜汤,上面盖着厚布保温。
北校场的营门刚开,守卫认出她来,连忙要跪下行礼。她摆手制止,“别惊动将士,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她走进军营时,不少士兵还在帐中歇息。有人听见动静起身查看,见是她,怔了一下,随即低头整理衣甲。这些日子前线战事不断,后方戒备森严,人人疲惫不堪。有些伤兵躺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伤口未愈,翻身都费力。
苏婉先去了伤兵区。她蹲在一顶帐篷前,掀开帘子。里面躺着个年轻士兵,右手包扎着,左手紧紧抓着床沿,额上全是汗。一名随行医女说:“他昨夜发过烧,现在勉强退了些。”
苏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了。她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药粉,递给医女,“按昨日的方子再煎一碗。”然后她拿起水瓢,从桶里舀了一勺温水,扶起那士兵的头,一点点喂进去。
士兵睁开眼,看清是谁后慌忙挣扎,“太后……使不得!”
“别动。”她说,“你现在不是军人,是病人。”
那士兵僵着身子,不敢再动。水喝完后,他声音发颤,“我……我没立功,还拖累队伍。”
“你能活下来,就是功劳。”她把碗递回去,又看了看他包扎的右手,“手指还能动吗?”
“能。”他试着抬了抬,“就是疼。”
“疼就对了。”她说,“说明你还活着。”
她站起身,继续往下一帐走。每到一处,都亲自查看伤情,叮嘱用药。有士兵断了腿,情绪低落,不愿说话。她坐在床边,讲起自己从前在地方行医的事。“有个孩子被马车撞了,骨头都露出来,大夫都说救不活。可三个月后,他拄着拐杖来谢我,后来还当了木匠。”
那士兵听着听着,眼神慢慢有了光。
走到最后一帐时,天已大亮。一个老兵正靠在柱子旁晒太阳,左臂空荡荡的袖子别在腰带上。他看见苏婉走来,想站起来行礼。她快步上前按住他肩膀,“坐着就行。”
“您不该来这儿。”老兵低声说,“脏,乱,还有味儿。”
“我是大夫。”她说,“哪儿有病,我就该去哪儿。”
老兵低头笑了笑,“我们这些人,打仗不怕死,就怕回家没人等。可现在家里田没人种,老母病着,信都写不回来。”
苏婉记下了他的名字和籍贯,“回去我会查户册,你家若真有难处,朝廷会管。”
“真能管?”他抬头看她。
“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
她离开军营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十几个能走动的伤兵站在营门口,齐齐拱手。她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回礼,提着空篮子走了。
街市上人还不多。她沿着主道一路南行,身边跟着两名文书官,随时记录百姓诉求。路过一处巷口,几个妇人在井边洗衣。其中一个抬头看见她,愣住,手里的衣服掉进水桶。
苏婉走过去,“你们在这儿住?”
“是……”那妇人结巴起来,“我们是军属,男人在北线。”
“家里缺什么?”
“粮够吃,就是柴贵。”另一个接话,“前些天征夫修城,我家儿子去了,工钱还没发。”
苏婉让文书官登记下来,“三天内会有人送柴上门,工钱也会补。”
“您真是……”那妇人眼眶红了,“我们只是小户人家,没想到有人听。”
她继续往前走。到了东市口,一位老妇拦住她,手里抱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千层底布鞋。“给守城的兵穿的。”她说,“我孙子也在军里,不知道在哪座城。我就想,谁穿都一样。”
苏婉接过鞋,沉甸甸的。针脚密实,鞋底垫了厚厚一层棉花。
“您收着。”老妇说,“兵保我们,我们也要暖他们脚。”
她把鞋交给随从保管,当场下令:“从今日起,凡军属家中劳力不足者,由官府组织代耕队下田。种子、农具由仓库调拨,收获归本户所有。”
文书官立刻拟令张贴告示。
中午时分,她来到城西一处难民安置点。几十户人家挤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孩子哭闹,老人咳嗽。她走进一间棚子,见床上躺着个发烧的小孩。随行医女检查后说:“风寒,得用药。”
她亲自把药丸化在热水里,喂孩子喝下。母亲在一旁抹泪,“本来在乡下好好的,土匪来了,房子烧了,只能逃进城。”
“以后不会这样了。”苏婉说,“新户籍正在造册,你们都能落户,分房分地。”
“真的?”女人抬起头。
“我当着你们所有人说一遍。”她走出棚子,站上一块石头,“朝廷不会再让百姓流离失所。只要愿意干活,就有饭吃,有屋住,孩子能上学,老人能看病。”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人鼓掌,接着越来越多。
傍晚,她在城中心广场安排了一场集会。士兵和百姓混坐在一起,中间燃起一堆篝火。起初大家都拘谨,没人开口。后来一个老兵站起来,说起自己兄弟死在叛军偷袭那一夜。“他替我挡了一箭,我活了,他没了。可到现在,他娘还不知道消息。”
台下一片沉默。角落里有个中年女人突然哭了。她说自己儿子参军半年,音讯全无,家里田荒着,租子却照收。
话没说完,几个年轻士兵起身,凑了些铜钱递过去。“不够多,但先拿着。”
女人不肯接。一个士兵说:“我们拿刀拼命,你们在家受苦。这点钱不算什么。”
苏婉坐在人群中,听着一句句诉说。等到大家都平静下来,她才站起来。
“我们不是一个朝廷,也不是一支军队。”她说,“我们是一家人。兵不是为了当官打仗,是为了护住身后的父母妻儿;民也不是光交税纳粮,你们养活的是整个国家。”
她顿了顿,“所以从今天起,军属免税十亩,代耕队即刻组建,三日内必须运转。各坊设联络官,百姓有事可以直接上报。”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喊:“太后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她说,“明天就会有人去你们坊里登记。”
散场时已是深夜。她回到官署,桌上堆着十几份文书。她一份份看过,签字,盖印。最后一份是关于代耕队的调度方案,她批了“准行”,放下笔。
窗外传来轻微响动。她抬头看去,一个提着食盒的老汉正往军营岗哨走去。守门的士兵认出他,笑着接过食盒,还帮他拍了拍肩上的尘土。
她收回目光,重新翻开一本册子。笔尖蘸了墨,落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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