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冲进大殿时,脚步带起一阵风。他手中紧握那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李震抬眼看他,目光沉稳。
“敌军提前换防。”李骁将信递上,“孙越已到木桥,护兵加了弓手十二人,右翼空档只剩二十息。”
李震没说话,低头看信。片刻后,他抬头问:“原定申时初刻爆破,现在还来得及?”
“若按原计划,他们已有防备。”李骁站直身体,“但我建议把佯攻提前半个时辰。敌人见我主力压上,必不敢轻易调动北岭守军。”
李震盯着舆图上的太行主道,手指轻轻划过东谷位置。他点头:“准你临机调度。前线战事,由你全权决断。”
李骁抱拳领命,转身就走。
宫门外战马未撤。他翻身上马,抽出腰间令旗,高声下令:“传令前军,拔营提速,战鼓连击!轻骑即刻绕道东谷,放火扬尘,制造包抄之势!”
副将策马奔出,传令声一路向南。
山谷中尘土扬起,号角声接连响起。李骁策马赶到前线指挥台,举目望去,敌军中军大帐已在视线之内。旗帜林立,刀枪如林,对方显然也已做好决战准备。
但他知道,真正的胜负不在这里。
北岭小道,山势陡峭。李毅带着锦衣卫突袭小队贴着崖壁前行。工部技师背着爆破装置,脚步稳健。队伍行至半途,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
巡逻队出现了。
李毅抬手示意停下。五名队员迅速伏地隐蔽,其余人散开包抄。一名敌哨刚转过弯道,一支短弩无声射出,正中咽喉。那人倒下时连哼都没哼一声。
但另一名队员在移动时踩落石块,声音惊动了后方队伍。
“有人!”敌兵喊叫起来。
李毅不再隐藏,率队冲出。短刃交击声瞬间爆发。混战中,一名技师被砍中手臂,鲜血直流,却仍死死抱住装置不放。
“快!安置炸药!”李毅低吼。
技师拖着伤臂爬到桥墩底部,打开装置外壳,拧动机关。引信点燃,火光顺着导线迅速蔓延。
十五息。
所有人拼命后撤。刚退到安全距离,身后轰然巨响。松木搭建的桥体从中断裂,满载粮草的车队来不及刹车,一辆接一辆坠入深谷。火焰腾空而起,浓烟滚滚升天。
北岭粮道,彻底瘫痪。
消息通过机关飞鸢传回前线。李骁接到密报时,正面战场已进入对峙阶段。敌军见李氏大军压境,果然将主力调往太行主道,丝毫未察觉后方补给已被切断。
他看完情报,嘴角微动。
“传令炮兵集群,目标水源高地,集中轰击!”
命令下达,数十门火炮陆续发威。炮弹呼啸而出,砸向敌军储水设施。土石崩裂,水流四溅。原本就缺水的叛军营地顿时陷入混乱。
士兵争抢残存水源,长官挥刀镇压,场面失控。
李骁抓住时机,举起长枪:“玄甲重骑,随我冲锋!”
战鼓骤变,骑兵列阵而出。铁蹄踏地,声震山谷。李骁一马当先,直冲敌军中央防线。两翼轻骑同时推进,形成夹击之势。
叛军仓促应战,阵型很快被撕开缺口。重骑如利刃切入,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战斗持续两个时辰。敌军主将见大势已去,率亲卫突围。李骁策马追击,在一处坡地将其截住。
两人交手不到十合,李骁一枪挑飞对方兵器,紧接着横扫而出,枪杆重重击中其胸口。那人摔下马背,还未起身,李骁已策马逼近,长枪直刺,贯穿咽喉。
主将伏诛,残部崩溃。有人扔下武器跪地投降,有人四散奔逃,却被早已埋伏的伏兵尽数拦截。战场上再无成建制抵抗力量。
夕阳西下,山谷归于寂静。
李骁立于烽火台前,甲胄染血,长枪斜插地面。他望着远处燃烧的残营,火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
“清点伤亡。”他对身旁副将说,“收拢俘虏,叛首尸身焚毁示众。”
副将领命而去。
一名校尉快步走来:“殿下,北岭确认,粮道已毁,敌后无援军迹象。”
李骁点头,目光落在北方地平线上。那里曾是叛军最后集结之地,如今只剩黑烟袅袅升起。
他知道这一战结束了。
可他还不能走。
李瑶派来的传令官尚未抵达,战后处置需与中枢协同。他必须留在这里,直到交接完成。
夜风拂过山岗,吹动他的披风。远处有士兵点燃篝火,开始搬运尸体。几名医官穿梭其间,为伤员包扎。
李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干涸的血迹,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之前搏杀时划破的伤口留下的。
他没有擦。
这是该记住的东西。
一个时辰后,文渊阁方向传来飞鸢鸣响。一只银翅机关鸟低空掠来,落在烽火台栏杆上。它展开尾部暗格,取出一封密函。
校尉接过,呈上前。
李骁拆开看了几眼,随即折好收入怀中。
“通知各部,”他说,“明日清晨开始清理战场,俘虏押送洛阳待审。所有缴获物资登记造册,不得私藏。”
命令传下,各营陆续行动。
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月亮升了起来,照在断裂的山谷边缘。那里有一面倒下的旗,旗杆折断,布面沾满泥灰。几个士兵走过去,想把它捡起来。
可刚碰到旗杆,整面旗就碎成了灰。
李骁看着那一幕,忽然开口:“不用捡了。”
士兵们停下动作。
他转身走向临时帐篷,脚步沉重却稳定。
帐篷内灯已点亮。桌上摆着一份战报草稿,是他亲手写的开头:
“太行一役,敌军主力尽歼,北岭粮道断绝,叛乱联合势力瓦解。”
他提起笔,继续写道:
“此战胜于谋略,成于协同。前线将士用命,后方调度有序,方得全功。”
写到这里,笔尖顿了一下。
他想起昨夜李瑶送来的铜匣,想起她一夜未眠整理的情报,想起她在晨光中走入大殿的身影。
这一仗,不是他一个人打的。
笔尖重新落下:
“今大局已定,然善后之事不可懈怠。请中枢尽快拟定安置方案,优抚阵亡将士家属,严审俘虏首恶,安抚沿途百姓。”
最后一句写完,墨迹未干。
他放下笔,伸手摸了摸桌角那个铜匣。匣子还在,火漆封印完好,里面是最初的那份推演图。
他没打开。
有些东西,看过一次就够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传令官走入帐篷,单膝跪地:“殿下,文渊阁急件。”
李骁抬头:“念。”
“陛下诏令:前线诸将辛苦,着即犒赏三军。另,公主李瑶奏请设立战后抚恤司,拟名单如下,请殿下签署同意。”
他听完,点头:“准。”
传令官退下。
李骁站起身,走到帐外。夜色深沉,星河横贯天际。远处仍有零星火光在跳动,那是士兵在焚烧战死者无法辨认的遗物。
他望着那片火光,久久未语。
然后他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胸前。
那里贴身藏着一张纸条,是李瑶早年写给他的提醒:
“别忘了为什么出发。”
他闭了会儿眼。
再睁开时,眼神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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