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叶辰在巡星殿的日子表面上波澜不惊。他每日按部就班地执行着巡查任务,将那旧矿区的发现深埋心底,对任何人都未曾提起,包括那位行踪诡秘的韩锋。他像一块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耐心观察着周围的暗流。
他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又是被赵千钧“特招”入宗,身份本就敏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明里暗里审视着他。任何过激的打听或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暴露自己。他必须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者等待某些人先沉不住气。
这天夜里,叶辰结束了一天的修炼,正准备稍作休息。他盘膝坐在静室蒲团上,窗外的星辉透过阵法过滤,洒下清冷的光晕。突然,他眉头微动,并未睁眼,但神识已然如同无形的水银泻地,覆盖了居所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没有脚步声,没有灵力波动,甚至连一丝微风都未曾扰动。但就在他居所外院墙的阴影角落里,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周遭星辰之力融为一体的光华,如同萤火般一闪而逝。
叶辰心中警惕,身形未动,一缕精纯的混沌星力已如丝线般悄然蔓延过去,精准地触碰到了那点微光。
“啵……”
一声轻微得几乎不可闻的脆响,那点微光如同水泡般破裂,化作一枚指甲盖大小、通体剔透、内里仿佛有星云流转的玉简,静静地悬浮在阴影中。
这传讯方式……好生隐秘!若非他神识远超同阶,对星辰之力感应极其敏锐,几乎难以察觉。这绝非巡星殿常规的通讯手段。
叶辰心念一动,那枚微型玉简便被混沌星力包裹着,无声无息地穿过门窗缝隙,落入他掌心。玉简触手温凉,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股熟悉的、带着些许孤寂与警惕的气息残留——是韩锋!
他果然找上门来了。
叶辰没有立刻查看,而是再次仔细检查了玉简,确认上面没有任何追踪、诅咒或自毁的禁制后,才分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玉简内的信息并非直接呈现的文字或图像,而是一段以神念编织的、带着明显个人情绪色彩的留音。韩锋那略显低沉、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叶师弟,冒昧打扰。”
开门见山,没有寒暄。
“我知道,那日你向我询问旧矿区异常,并非无心之举。你……也发现了那里的不对劲,对吗?”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句。
“我观察你多日,你行事谨慎,不似那等趋炎附势、或是别有用心之徒。更重要的是……你身上有种感觉,一种……与这宗门里许多人不同的‘干净’。”韩锋的措辞有些奇特,但意思明确,“我决定赌一把。”
“我名韩锋,出身于天垣星域一个早已没落的小修仙家族。家族如今人丁稀薄,唯有一位叔祖,名为韩铁山,曾是这巡星殿的一名执事。”
提到“韩铁山”这个名字时,韩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与愤懑。
“七年前,叔祖他奉命调查一桩发生在‘黑陨矿区’的星辰之力异常枯竭事件。那事件与你我发现的类似,但规模更大,影响更广。叔祖调查月余,期间曾数次传讯回家族,言语间透露出此事背后牵扯极大,绝非寻常,并叮嘱家族子弟近期务必低调行事。”
“然而,就在他最后一次传讯后第三天,宗门讣告传来,言称韩铁山执事在黑陨矿区深处遭遇罕见凶戾的‘虚空星兽’,力战不敌,已然……殉职。”
“殉职……”韩锋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与苦涩,“宗门抚恤丰厚,姿态做得十足。但我不信!我叔祖修为已至元婴中期,为人最是谨慎稳重,对各类星兽习性了如指掌,岂会轻易陷入必死之局?更何况,他最后的传讯中,分明暗示危险来自于‘人祸’,而非‘天灾’!”
“我拼尽全力,考入天垣宗,进入巡星殿,就是为了查清叔祖死亡的真相!这些年,我利用职务之便,暗中调查了所有能接触到的、与星辰之力异常枯竭相关的卷宗,走访了当年可能与叔祖有过接触的、如今尚在的寥寥数人……”
他的语气变得愈发凝重。
“所有的线索,无论最初指向何方,最终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动,隐隐约约地……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韩锋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那个名字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地、火、殿。”
叶辰眼神一凝。地火殿!他对此殿有所耳闻,乃是天垣宗内负责炼丹、炼器的重要机构,同时也掌管着宗门核心区域的地火脉络,据说宗内一些惩罚叛徒弟子的火刑,也由地火殿执行。地位特殊,权势不小。
“地火殿殿主,炎晁真人,”韩锋继续道,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忌惮,“炼虚中期的大修士,性格乖戾,深居简出,近年来更是几乎不见外人,将地火殿经营得铁桶一般。我曾试图以巡查名义接近地火殿外围,却连核心区域的边都没摸到,就被阵法和不客气的执事弟子拦了回来。甚至还隐隐感觉到有强大的神识警告……我修为低微,再查下去,只怕不仅查不到真相,还会步了叔祖的后尘。”
“叶师弟,”韩锋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恳切,“我知你身负异禀,神识敏锐,更得赵执事看重,行动比我方便。我别无他求,只希望你若在执行巡查任务时,能对地火殿及相关区域多加留意,若发现任何与星力异常、或是那种……带着吞噬腐蚀特性的能量有关的蛛丝马迹,能告知于我。我韩锋在此立誓,若得师弟相助,查明真相,此生愿供师弟驱策,绝无二心!我所掌握的所有相关线索,也愿与师弟共享!”
留音到此戛然而止。
静室内,叶辰缓缓睁开眼睛,指尖摩挲着那枚已然失去光泽、化作凡玉的传讯玉简,目光深邃。
韩锋的遭遇,像一块拼图,与他之前的发现严丝合缝地对接上了。
旧矿区的“星傀”碎片,丹堂被动手脚的清心丹,现在又加上韩铁山执事的离奇“殉职”以及所有线索指向的地火殿……这一切,绝不再是孤立的事件。
一个炼虚中期的大修士,执掌地火殿,拥有调动地火、接触丹药的便利,若他真是幕后黑手,或是重要参与者,其动机和能力都堪称恐怖。他制造或操控“星傀”吞噬星辰之力,又在丹药中做手脚影响戒律堂弟子,究竟想干什么?颠覆天垣宗?还是在进行某种骇人听闻的修炼?
风险毋庸置疑。与韩锋合作,无异于火中取栗。一旦被炎晁真人察觉,以他们目前的实力,绝对是十死无生。
但是……
叶辰想到星衍图对“星傀”碎片的排斥与警告,想到那枯寂煞气可能与桑木心的关联,想到自己身负的使命。地火殿,这个看似与星辰之力关联不大的地方,却可能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节点。韩锋的线索,为他指明了一个具体的方向。
闭门造车,永远找不到真相和出路。有些险,必须冒。
沉思良久,叶辰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指尖凝聚混沌星力,在那枚普通的传讯玉简上,留下了两个微不可察的小字:
“可议。”
没有明确承诺,留下了回旋余地,但也表达了愿意接触的态度。他将玉简以同样的隐秘方式,送回了原处。阴影波动,玉简消失无踪。
做完这一切,叶辰走到窗边,望向远处那片被阵法笼罩、隐约有赤红光晕透出的连绵山脉——那里,正是地火殿的所在。
“地火殿……炎晁……”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就让我来看看,你这地火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加入天垣宗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这地火殿的浑水,他叶辰,蹚定了!
接下来,便是要找一个合情合理、不引人注目的借口,能够接近地火殿区域,进行初步的探查。巡星殿巡查使的身份,或许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夜色深沉,星辉依旧,但叶辰的心,却已飞向了那片隐藏着无尽秘密的灼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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