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在风里打着旋儿，像一场没下完的灰雪。
洛璃的膝盖压着碎石，指甲抠进青金岩的裂痕里，一寸一寸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她左肩脱臼了，整条手臂软塌塌地垂着，可右手还死死攥着那件神器——它像个倔脾气的小炉子，明明刚才炸得她虎口开裂，现在却在掌心轻轻发烫，像是在说：“喂，别死啊，我还想吃你做的饭呢。”
她咧了咧嘴，疼得直抽气，却还是把神器往地上一顿，借力站直。
“端木云！”她吼了一声，声音沙得像砂纸磨锅底，“你要是再装死，我以后炖肉绝不放你最爱的辣子！”
那边蜷着的人影动了动，咳出一口血沫，抬手抹了把脸：“你这威胁……比上个月说要断我三天伙食还狠。”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右腿断骨戳得裤管高高隆起，疼得他额头冒汗，“但你要真不给我加辣，我现在就躺平装死给你看。”
“少废话。”洛璃一瘸一拐挪过去，左手勾住他完好的右臂，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起来！你不是说想炸得壮烈点吗？现在机会来了——站着炸，比躺着有排面！”
端木云龇牙咧嘴地站稳，雷剑拄地，剑尖划出一道焦黑痕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扭曲的腿，又抬头看看洛璃满身血污却眼神发亮的脸，忽然笑了：“行啊，你这厨子，打架比炒菜还疯。”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哒”声。
公孙宇正用牙齿咬住最后一枚修复钉，双手颤抖着将碎裂的阵盘拼回原位。他袖口撕开，露出小臂上几道深可见骨的划伤，血顺着指尖滴在机关核心上，发出“滋”的轻响——那是灵力与金属融合的声音。
“我这‘千机锁灵阵’……修好了七成。”他喘着气，抬眼看向洛璃，“再给我三息，能撑住第二波冲击。”
“三息？”洛璃挑眉，“你上次说三息能修好，结果花了半炷香。”
“那次是暴雨天！今天没下雨！”他梗着脖子反驳，眼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慕容雪靠在一块残碑旁，十指翻飞，银针在指尖旋转，一缕缕灵力如丝线般缠绕经脉。她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在渗血，可眼神清明得像山间晨雾散尽后的湖面。
“我还能治。”她轻声说，抬手将一根银针刺入自己膻中穴，灵力瞬间稳住心脉，“你们打，我护。”
洛璃看着他们一个个站起，像四株被狂风压弯却始终没折的竹子，忽然觉得肩上的疼轻了些。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神器，轻轻摩挲着表面那道细微裂痕。
“刚才炸得挺欢，现在怂了？”她低声嘀咕，“我知道你受伤了，可咱们……还没输呢。”
神器没回应，只是那抹金光忽然跳了一下，像心跳。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灵力缓缓注入。起初毫无反应，仿佛里面只剩下一团死灰。她不急，继续输送，像熬一锅老汤，火候不到，味道不出。
忽然，神器震了一下。
不是炸，不是抖，是那种……老朋友拍你肩膀的感觉。
金光从裂缝中渗出，一圈圈荡开，如同水面涟漪。紧接着，一股温润的力量顺着她掌心流入经脉，所过之处，灼痛如冰雪消融。
“哟？”她睁眼，惊喜一闪而过，“你还藏了私房钱？”
端木云拄着剑凑过来：“它是不是暗恋你？每次你快挂了它就发威。”
“你才暗恋我。”洛璃翻白眼，“它是嫌我死了没人给它做饭，怕饿着。”
公孙宇调试完最后一枚齿轮，抬头道：“能量球有变化。”
众人抬头。
那颗漆黑如墨的球体悬浮在半空，原本缓慢收缩的节奏突然加快，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符文正在苏醒。更诡异的是，它的边缘开始泛出淡金色光晕——和神器的光，一模一样。
“它在模仿你。”慕容雪皱眉，“或者说……在吸收你刚才释放的力量。”
洛璃瞳孔一缩。
难怪神器会有反应。这玩意儿不只是攻击，它在“学”她。
“所以它现在是个学霸型反派？”端木云苦笑，“一边打一边抄作业？”
“那就别让它抄完。”洛璃冷笑，将神器高高举起，“我这道主菜，还没上呢。”
她运转全身灵力，强行打通几处淤塞的经脉，哪怕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也毫不松劲。神器在她手中剧烈震颤，金光如潮水般涌出，竟在半空中凝成一口虚幻大锅的轮廓——锅底翻滚着看不见的火焰，锅沿飘出一缕极淡的香气，像是炖了三天三夜的老汤。
“你要现场开灶？”公孙宇瞪眼。
“不然呢？”她咧嘴一笑，血顺着嘴角流下，“它想学我？好啊，我让它尝尝什么叫——正宗配方，独家秘制！”
话音未落，神器猛然一震，金光暴涨！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那口虚幻大锅在空中旋转，锅底符文流转，竟开始吸收四周残余的灵力乱流。地面裂痕中逸散的能量、空气中残留的空间波动，全被那口锅吞了进去，像一只无形巨口在进食。
端木云握紧雷剑，剑身雷光重新跳跃：“我来打前阵！”
他纵身一跃，哪怕断腿拖地也不减速，雷剑横斩，三道电弧撕裂空气，直劈能量球侧面！
轰！
能量球微微一晃，表面符文闪动，竟将雷弧吸收转化，反手打出一道金黑交织的光束！
“小心！”慕容雪疾呼，银针脱手，织成一道灵网挡在端木云面前。
光束撞上网面，灵网瞬间崩解，银针根根熔断。端木云被余波掀飞，重重砸地，嘴角又溢出血丝。
“啧，抄作业还带标准答案修正的？”他抹了把血，却笑得更狠，“洛璃，加点辣！这顿饭太素了！”
洛璃没回话，她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神器上。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神器表面。
血珠滚落，竟被金光吞噬。神器发出一声低鸣，像是饥饿已久的野兽终于闻到了肉香。
锅形虚影骤然扩大，锅底火焰由虚转实，腾起三尺高！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弥漫开来——有人闻到了母亲熬的粥，有人想起了童年巷口的糖葫芦，有人仿佛看见了雪夜炉火旁的一碗热面。
那是“家”的味道。
也是“生”的味道。
能量球剧烈震颤，表面符文开始紊乱。它似乎被这股气息刺痛，疯狂收缩，想要抵抗。
“它怕了。”慕容雪轻声道。
“怕就对了。”洛璃冷笑，“谁让你偷师不交学费？今天这顿，你得——吃！到！吐！”
她双手合十，将神器猛然按向地面！
金光如根须炸开，瞬间覆盖整个广场。那口大锅从天而降，锅底正对能量球，仿佛要将它整个吞下！
就在这时——
神器突然一颤。
不是增强，是……卡顿。
金光闪烁两下，像是信号不良的灯泡。
洛璃心头一沉。
糟了。
灵力透支，神器过载。
她强行稳住心神，可手臂已经开始发抖。锅形虚影摇晃，火焰萎缩，眼看就要熄灭。
“洛璃！”端木云怒吼，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她厉声喝，“守住阵眼！公孙宇，准备接引灵流！慕容雪，护住他！”
她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神器，右手猛地抽出腰间短刀，一刀划过掌心！
鲜血淋漓，滴落在神器核心。
神器猛地一震，金光回光返照般暴涨！
锅形虚影重新稳固，火焰腾起，直扑能量球！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能量球突然静止。
所有符文消失，所有光芒内敛。
它变成了一颗纯粹的黑球，静静悬浮，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然后。
它动了。
不是冲向洛璃。
而是缓缓转向她手中那口正在发威的神器，仿佛在……凝视。
神器的光芒，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像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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