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很烦恼，非常非常烦恼。
他之前明明警告过他们，可他们还是对天枢学院的人动手了。
他知道因为自己步离人的身份，学院里其实很多人都不待见他和加戎，但那又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墨斯只需要安分守己做好自己就好。
他倒是不怕对方的误会和刁难，如果只是针对自己，随便他们去折腾好了。但对方两个首席弟子如此大张旗鼓地在他所在的天权院前公然要人，他作为天权院的首席弟子不可能没有动作的。
“少主，他们这明摆着欺人太甚！”加戎咬牙，他的狐人装扮隐隐有崩溃之势。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莫斯和加戎平日里都是将自己伪装成了狐人。只有战斗的时候他们才会选择变回步离人特有的狼人形态。
宁凡有点无奈，苏子游此举还是太冲动了。琳琅院与天权院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两个学院间谁也不服谁，经常会发生一些小摩擦，但那些都是竞争关系里会出现的很正常的小事。但像这样公开要人的举动，可能会令两个学院的关系极速恶化。
不过他也表示理解，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妹妹。
苏子游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把事情闹大，怎么把事情的严重性以最快的速度扩散出去？跟自己的妹妹相比，琳琅院与天权院的关系根本不值一提。
“苏子游！凡事都要讲证据，你口口声声说是我让人掳走了你的妹妹，证据呢？”莫斯说，“还是说，你们琳琅院和紫微院已经不把我天权院放在眼里了？随便什么罪名都可以往天权院头上扣？”
“证据？好，我给你证据！”苏子游甩出那块碎布，“这是在我妹妹失踪现场发现的，上面的气息明显就是步离人！你敢说你不是步离人吗？步离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莫斯怒了，苏子游的话完美击中了他心里最柔软的位置，这是他从记事起就挥之不去的梦魇。
——快走！他是步离人！
——跟他玩什么？他可是步离人！
——还不回家，小心他把你吃了！
——步离人都是坏蛋，打他！
——哟，这小妞居然还是步离人？打死她！
“姐姐！姐姐！不！你们放了我姐姐！”孩童时期的噩梦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恐惧，那自胸腔流入四肢百骸的是不甘，是愤怒，是无助，是绝望。
“你太弱了，莫斯，所以你连自己姐姐都保护不了。”族内长老的话一直缭绕在他耳边。
什么是弱？
是被那所谓的人类踩在脚下，只能亲眼看着亲生姐姐被异族残忍伤害，而自己无能为力，只因他们是人类口中的“危险异族”；
是在无数个日子里，一边回忆着姐姐“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诲，可醒来时枕头早已被全部打湿的夜晚；
是迟迟找不到仇人的心急如焚；
是每当他想证明自己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时，那让他窒息的无力…
“步离人怎么了？！步离人就该死吗？！”
莫斯的咆哮声里带着无人察觉的委屈。
宁凡摇头拍了拍苏子游的肩。
莫斯的咆哮在广场上回荡，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边缘泛起血丝，指甲不受控制地伸长变黑。加戎见状立即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按住墨斯颤抖的手腕。
苏子游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泛起寒光：\"终于不装了？露出你的真面目吧，掳走我妹妹的凶手。\"
\"够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插入，如同冰水浇在沸腾的油锅上。人群自动分开，身着靛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他面容儒雅，鬓角微白，腰间悬挂的天权院导师玉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凌霄导师！\"天权院弟子们纷纷行礼。
宁凡眯起眼睛。凌霄，天权院三大导师之一，实力深不可测。更重要的是，他是墨斯的直属导师。
凌霄目光扫过对峙双方，最后落在苏子游身上：\"琳琅院的首席弟子，带着兵刃在我天权院门前大呼小叫，这就是你们第一学院的礼数？\"
苏子游握剑的手纹丝不动：\"凌霄导师，我妹妹今早失踪，现场留有步离人的毛发和这块布料。\"他举起那片碎布，\"敢问导师，天权院中，还有第三个步离人吗？\"
\"证据？\"凌霄轻笑一声，\"就凭一块不知来历的破布？\"他忽然抬手，一道灵力打出，苏子游手中的布料瞬间化为齑粉。
\"你！\"苏子游勃然变色。
凌霄负手而立：\"现在证据没了。苏子游，宁凡，我要你俩现在向莫斯和天权院赔礼道歉，然后就可以离开了。否则...\"他顿了顿，\"我不介意亲自去琳琅院和紫微院，问问你们院长是怎么教导弟子的。\"
广场上一片死寂。宁凡注意到莫斯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那双狼瞳中的愤怒里混杂着一丝困惑，似乎对导师的干预感到意外。
\"凌霄导师，\"宁凡突然开口，\"苏子游确实冲动，但亲人失踪，情有可原。况且——\"
\"紫微院的小子，\"凌霄打断他，\"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宁凡笑容不变，举起墨清霜给他的紫微印。
凌霄双眼微眯：“紫微印，好一个墨清霜…”
天枢学院有规定，见院印如见院长，见分院印如见分院长，此时持有紫微印的宁凡倒是在地位上已经高他凌霄一头。
莫斯突然朝着凌霄单膝跪地：\"老师，此事毕竟因我族而起，请允许我——\"
\"闭嘴。\"凌霄看都没看墨斯一眼，\"我在处理学院之间的事务，轮不到学生插嘴。\"
苏子游忽然笑了：\"好一个天权院，上梁不正下梁歪。导师包庇学生，学生掳人亲人，真是沆瀣一气！\"
凌霄眼中寒光一闪：\"你好大的胆子！\"
他袖袍一挥，一道肉眼可见的灵力波纹横扫而出。苏子游横剑格挡，却被震飞出去，撞进了远处一处墙壁内。
\"苏兄！\"宁凡闪身来到昏迷的苏子游面前，把脉一看，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昏迷了。凌霄的攻击气势强大，但缺巧妙地刚好只是让苏子游承受了足够昏迷的皮肉之苦。
围观的众人纷纷咋舌，大比将至，琳琅院与天权院的关系怕是彻底恶化了。
“凌霄，你敢！”狂风席卷，众人见状纷纷扶额，琳琅院院长，苏子游与苏沐雨的老师到了！
\"都住手！\"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彻云霄。众人抬头，只见天枢学院院长玉衡子凌空而立，身后跟着琳琅院和天璇院的院长。
凌霄立即躬身行礼，脸上所有异常表情都消失不见：\"院长大人，您来得正好。琳琅院弟子无故挑衅，苏子游更是目无尊长，我只是代为管教一下。\"
玉衡子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目光扫过狼藉的广场，最后落在宁凡与苏子游身上。
他屈指一弹，一道金光没入苏子游额头，后者的身体剧烈抽搐几下，身上的伤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加戎立即来到莫斯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玉衡子叹息一声：\"院外步离人系独立的法外组织，此次绑架学员一事与莫斯加戎无半点关系。被绑架的学员已经安全回到学院，闹剧一场，都散了吧。凌霄，你跟我们来。\"他看了眼宁凡，\"紫微院的小子，带苏子游回去吧，让清霜快点过来。\"
误会解除，宁凡对着墨斯抱拳，身形一动，带着昏迷的苏子游离去。
人群逐渐散去，莫斯却站在原地，盯着凌霄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少主？\"加戎低声唤道。
\"不对劲。\"莫斯声音低沉，\"老师今天的表现太反常了。\"
加戎犹豫片刻：\"或许只是护短心切？\"
莫斯摇头：\"老师一向教导我行事光明磊落，若真有人冤枉我，他会要求彻查真相，而不是...\"他看向地上残留的那布料粉末，\"毁灭证据。\"
加戎脸色微变：\"您是说...\"
\"那块布料上的气息，确实是步离人。\"莫斯声音越来越低，\"但不是我的，而是...\"
\"而是什么？\"
莫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过广场，望向学院深处那座高耸的观星塔。七十年前那个雨夜，天权学院一名学员被黑衣人带走的方向，似乎就是那里。
\"加戎，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暗爪'吗？\"
加戎浑身一僵：\"那个专门抓捕特殊体质进行步离人实验的非法组织？少主，您该不会认为...\"
莫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你还记得七十年前失踪的那个同学吗？我们向上汇报，可调查无果…当时我还奇怪，为什么路径是观星塔的方向。\"
\"可院长说——\"
\"院长只说不是我们干的，没说与天权院无关。\"莫斯冷笑，\"走吧，我们回住处。今晚，我要去观星塔看看。\"
加戎急道：\"太危险了！如果真如您猜测的那样，凌霄导师可能...\"
\"所以我才要确认。放心，在事情明朗之前，我不会打草惊蛇。\"莫斯打断他，\"如果老师真的参与其中，那么他教导我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夜幕降临，莫斯坐在窗前，望着远处观星塔尖闪烁的诡异紫光。加戎推门而入，脸色凝重。
\"查到了。\"他低声道，\"最近几年，学院附近确实有人员失踪记录。都是拥有特殊血脉或者资质的。官方记录上，有的是天枢学院学员退学或外出历练，有的则是学院外其他势力的天之骄子。但这边与学院有关的记录的话...\"
\"都没人亲眼看见他们离开学院。\"莫斯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还有呢？\"
加戎犹豫了一下：\"凌霄导师每月十五都会去观星塔，说是观测星象。\"
莫斯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难道，那个李老头说的惨叫声是…”
李老头曾是学院的导师，不过几十年前不知为何突然疯掉了。如今一直在学院外围活动。不少人都曾听他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好可怕啊！太可怕了啊！”
\"今晚就是十五。\"
加戎按住他的肩膀：\"少主，三思。若真如我们所想，观星塔必定戒备森严。而且凌霄导师的实力...\"
\"我知道。\"莫斯深吸一口气，\"但我必须确认。如果'暗爪'真的渗透进了学院，如果老师真的参与其中...\"他的声音哽了一下，\"那我姐姐的仇，就有了新的线索。\"
加戎沉默片刻，突然单膝跪地：\"那属下陪您一起去。狼群，永不独行。\"
莫斯扶起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谢谢。”
玉衡子站在天枢台最高处，夜风拂动他雪白的长须。这位天枢学院的院长已经千百余岁，眼中沉淀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与沧桑。此刻，他正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天权院广场，那里刚刚结束一场闹剧。
\"院长，人都到齐了。\"身后，天玑院院长秦寰轻声提醒。
玉衡子收回目光，转身步入天枢台中央的议事厅。七把雕刻着不同星象图案的高背椅呈环形排列，已有四人落座。最显眼的是左侧那把空着的椅子——属于天权院院长凌无尘的位置。
\"无尘又缺席？\"墨清霜眉头微皱。
\"回师姐，凌师兄正在闭关参悟'天权九转'最后一重。\"说话的是天璇院院长纪瑶，一袭青衣，声音如清泉般悦耳。
玉衡子点点头，在主座落定。他环视众人，目光在凌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这位天权院导师作为凌无尘的代表列席会议，此刻正襟危坐，面色如常。
\"今日召集诸位，有两件事。\"玉衡子开门见山，\"其一，院内大比的举行；其二，关于围剿步离院的计划。\"
\"步离院？\"青冥院院长铁战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听说那群畜生又闹事了？\"
玉衡子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今日，琳琅院苏沐雨，紫微院周小蛮，颜玥被掳一事，已查明是步离院所为。他们的目标是有特殊体质的人。\"
议事厅内顿时议论纷纷。云亓院院长张承脸色微变：\"院长是说，步离院在收集特殊血脉？\"
\"不错。\"玉衡子点头，\"近几年来，学院内外不停地发生类似事件，都是拥有特殊体质的天才失踪。有的受害者我们曾救回，而有的受害者至今未归。上周我们已经在北邙山发现了一处疑似步离院的实验基地。\"
他屈指一弹，一道光幕在众人面前展开。画面中是一个阴森的地下室，数十个透明容器排列整齐，每个容器中都漂浮着一个人影，有的已经部分兽化，有的则肢体扭曲变形。
\"他们在尝试将步离人的血脉与人类融合。\"铁战的声音带着怒意，\"这些畜牲！\"
琳琅院院长冷绛河开口道：“另外，天权院导师凌霄因袒护他那步离人弟子，而对我的徒儿出手一事，我是不是需要他给一个交代。”
凌霄淡淡地道：“前辈弟子目无尊长，公开挑衅我天权院，我只是替前辈代为管教一下。”
“子游他不过是就事论事，那块碎布的确有步离人的气息。你那弟子若当真清白，何不用证据说话？”
“步离人怎么了？难道仅凭那拥有步离人气息的碎步，我那同为步离人的弟子就要背黑锅不成？”
”那我今天便替凌无尘管教一下他的兄弟吧。”
“嘭”的一声，凌霄的身影已经倒飞而出，天枢台外，冷绛河在高空中抓着凌霄的脖子。
玉衡子说：\"绛河，够了。\"
冷绛河冷哼一声，将凌霄甩回了座位上，而后身形一动，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玉衡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霄一眼：\"会议继续。院内大比后，各院需抽调精锐弟子，由诸位院长亲自带队，彻底清除步离院势力。\"
\"为何要等大比之后？\"铁战拍案而起，\"现在就该杀过去！\"
\"铁师弟稍安勿躁。\"天玑院院长秦寰轻摇羽扇，\"步离院狡兔三窟，我们需要时间摸清他们所有据点。再者，大比正好可以检验弟子实力，选拔合适人选。\"
玉衡子点头：\"秦寰说得对。此次行动凶险，必须准备充分。\"他转向凌霄，\"天权院那边，凌无尘不在，就由你负责选拔弟子。墨斯那孩子实力不错，可以重点培养。\"
凌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恢复平静：\"遵命。\"
会议持续到深夜。当其他院长陆续离开后，玉衡子单独留下了冷绛河。
\"绛河，今日之事，你处理得有些过了。\"玉衡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冷绛河躬身行礼：\"弟子知错。不过子游那孩子总该让他长长教训。\"
玉衡子话锋一转：\"你觉得莫斯那孩子，如何？\"
\"有教无类，这是您的一贯主张。\"冷绛河说，\"他虽为步离人，但看得出心性纯良，是可造之材。\"
\"是吗？\"玉衡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弟子明白。\"
当冷绛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玉衡子转身望向观星塔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步离人啊...\"
与此同时，莫斯和加戎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接近观星塔。
\"少主，我们真要进去？\"加戎压低声音，\"院长刚开完会，说不定还有人在附近。\"
莫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观星塔西侧的一处小门：\"那里是杂役进出的通道，守卫最松。我们伪装成送夜宵的杂役。\"
两人换上事先准备好的杂役服装，端着食盒走向小门。果然，守卫只是随意检查了一下就放行了。
观星塔内部比想象中还要庞大。一层是常规的观测室，二层以上则是各类研究室和藏书阁。墨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带着加戎向地下室方向摸去。
\"奇怪，\"加戎突然停下脚步，\"这楼梯怎么是往上的？地图上明明显示地下室入口在一层西北角。\"
莫斯也皱起眉头：\"确实不对劲。我们走了这么久，按理说应该已经到西北角了。\"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传入两人耳中。那声音极其细微，若非步离人敏锐的听觉，根本不可能察觉。
\"下面！\"莫斯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但这里没有向下的通道。\"
加戎突然指向墙角的一块地砖：\"少主，你看那块砖！\"
莫斯凑近观察，发现那块地砖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显然是经常被移动。他试着按压地砖四角，当按到右下角时，地砖微微下沉，随后整面墙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阶梯尽头隐约有紫色的光芒闪烁，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小心。\"莫斯示意加戎跟上，\"随时准备战斗。\"
阶梯比想象中长得多，仿佛直通地心。随着深入，空气变得潮湿阴冷，墙壁上开始出现诡异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紫光。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一扇金属门挡在面前。门上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中央是一只狰狞的狼头图案——步离院的标志。
莫斯的手微微发抖。他没想到，步离院的据点竟然真的在观星塔下面，而且看这规模，存在时间恐怕不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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