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漫过意识，慕容晴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坠。四肢沉重得仿佛灌了铅，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耳边传来液体流动的黏腻声响，像是某种巨大生物体内血液的循环声。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吾之容器。\"
那个声音似乎是直接在颅骨内响起的，震得她太阳穴突突跳动。声波如同有形之物在脑内回荡，每个音节都带着金属般的震颤。慕容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别怕。\"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疼痛只是暂时的。\"
一缕暗紫色的光刺破黑暗，如同黎明前最幽暗时刻的天光。光芒逐渐扩散，勾勒出一座古老宫殿的轮廓——高耸的穹顶上悬挂着无数半透明茧状物，每个茧中都蜷缩着一个人形，脐带般的紫色能量丝连接着他们与宫殿中央的王座。
慕容晴猛地发现自己能动了。她下意识抬手摸向眼睛，触感正常，但视野却分裂成双重——一边是正常视觉，另一边则是无数交织的紫金色能量线条，每一条都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这才是洞虚之眼真正的模样。\"
脚步声从宫殿深处传来，每一步都伴随着地面泛起的紫金色涟漪。走来的身影高大修长，暗金色长袍上绣着扭曲的符文，那些符文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变换形状。当他的面容完全显露时，慕容晴的呼吸为之一窒。
男人脸很英俊，面庞上有着紫金色纹路覆盖，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肤下蠕动，给人印象最深的则是他的眼睛——紫金色的竖瞳中央有一道黑色细线，凝视时仿佛能直接刺穿灵魂。
\"欢迎回家。\"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露出过于尖锐的犬齿。
他是步离王。
慕容晴踉跄后退，脚跟撞上某种坚硬物体。回头一看，竟是一口紫色水晶棺，棺中躺着的赫然是她自己——那个\"她\"双眼紧闭，胸口却规律起伏，仿佛只是睡着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慕容晴极力让自己冷静，可发出的声音还是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步离王抬手轻抚过空中，宫殿墙壁顿时变得透明，展现出无数流动的画面。\"汝之梦境深处，吾之囚牢所在，慕容家世代相传的...传承之地。\"他指尖轻挑，一幅画面被放大——那是一位与慕容晴有七分相似的男子，正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眼中紫金光芒所过之处，敌人如麦秆般倒下。
\"吾之第一代容器，你的高祖父慕容决。\"步离王的声音带着欣赏，\"他坚持了十二年才被完全侵蚀，在历代容器中也能算的上是意志坚定的人了。\"
步离王看着慕容晴的眼睛，笑着说：“你的眼睛，我给你的。”他指的当然是慕容晴的洞虚之眼。
慕容晴死死盯着画面中男子逐渐被紫金纹路覆盖的过程，心中一阵绞痛，“胡说！洞虚之眼是——”她发现自己无法反驳，洞虚之眼并非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苍兰舟一战后才出现的。
步离王并非胡说，洞虚之眼还真是他给她的。
步离王突然大笑，笑声震得穹顶的茧纷纷颤动。\"可爱的小东西。\"他打了个响指，画面切换到一间密室，\"看看这个再嘴硬。\"
画面中的男子单膝跪地，双手握着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眼睛，他的脸上满是绝望的泪水，“晴儿还小...绝不能让她步我的后尘...”随着这声低语，匕首狠狠刺下。
\"不！\"慕容晴扑向画面，却穿了过去，重重摔在地上。
画面中男子，是在她小时候就离开了她的亲生父亲！
血腥的画面仍在继续——慕容晴的父亲颤抖的手将两颗沾血的紫金色眼球放入玉盒，盒盖上刻着复杂的封印符文。
步离王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继续观看。\"你五岁那年，他发现自己开始梦见我的声音，于是做出了这个...愚蠢的决定。\"他的拇指擦过慕容晴的眼睑，触感冰冷黏腻，\"可惜他不懂，洞虚之眼从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器官，而是灵魂上的烙印。\"
慕容晴浑身发抖，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如昨——父亲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眼窝处缠着渗血的纱布。\"晴儿乖，为父只是暂时离开...\"
而后，她的父亲再也没回来，年纪尚小的慕容晴被大伯收养。
\"所以，之前所谓苍兰舟是针对你的封印，这件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她艰难地问出口，声音细如蚊呐。
步离王的手指描绘着她眼周的轮廓，动作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聪明的孩子，不愧是历代以来最完美的容器。\"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仿佛还带着腐朽的气息，\"纯净的灵魂，坚韧的意志，还有...\"他突然轻笑，\"那个叫彦卿的小子带给你的情感波动，这些都是最好的催化剂。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若非这小子这次去了【丰饶】的所在，我还不会那么快就苏醒。”
听到彦卿的名字，慕容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她猛地推开步离王：\"离我们远点！我们不会成为你的傀儡！\"
步离王不怒反笑，眼中光芒大盛：\"反抗也是融合的一部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紫金纹路从他指尖蔓延向她的手臂，\"今天，我要先送你一份礼物。\"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慕容晴发出痛苦的尖叫。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爆炸——
她看到远古战场上，步离王一人对抗整支军队，眼中光芒所及之处，就连空间本身都在扭曲崩坏；
她看到慕容决跪在重伤的步离王面前，被迫接受那道没入眉心的紫光；
她看到历代慕容家的所谓步离王的容器在完全侵蚀前的最后时刻，有人自毁双目，有人选择自焚，却无一成功...
\"记住，慕容晴，\"步离王的声音渐渐远去，\"抗拒只会让过程更痛苦。接受我，你不仅能拥有改写一切的力量，还能...\"他的声音突然变成父亲的语调，\"...见到你最想念的人。\"
黑暗再次降临。
慕容晴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透了全身。映入眼帘的是叶清歌焦急的面容，他眼下浓重的青黑显示已经守了很久。窗外是深沉的夜色，烛火在纱罩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如同噩梦的延续。
\"你终于醒了。\"叶清歌扶她坐起，递来一杯温水，\"可担心死我们了。\"
“我，我睡了多久？”
“也就一天一夜。”
慕容晴接过水杯的手不住颤抖，水面荡起细小的涟漪。她能清晰感觉到——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蛰伏的毒蛇。梦中步离王的话语仍在耳边回荡：容器、侵蚀...
\"那些丰饶民...\"她嗓子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叶清歌的表情变得凝重：\"全部一击毙命，胸口有个...\"他比划了个圆形，\"...完美的空洞。你的洞虚之眼真是厉害！\"
慕容晴低头看着水面倒影中的自己，瞳孔深处似有紫金色微光一闪而过。她急忙闭眼，却看到更多画面——森林中自己抬手间紫光迸射，敌人如纸片般被撕裂...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竟带着诡异的愉悦。
\"我不记得了。\"她撒谎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叶清歌沉默片刻，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暖干燥，与梦中步离王冰冷的触碰天壤之别。\"慕容，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坚定，\"还有学院的大家在呢！\"
慕容晴感动地回握住对方的手，刚想说“谢谢”，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双眼传来。慕容晴闷哼一声，水杯脱手坠落，在青石地板上摔得粉碎。她死死捂住眼睛，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指缝渗出。
\"慕容！\"叶清歌慌忙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慕容晴透过指缝看到自己的手臂——淡紫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手腕向上蔓延，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苍白的皮肤。恐惧如潮水般涌来，梦中步离王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抗拒只会让过程更痛苦...
\"出去...\"她咬牙道，声音因疼痛而扭曲，\"求你了，...现在就出去！\"
叶清歌的视线在她手臂的纹路上停留片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只见她一个手刀砍在慕容晴后颈，而后便背着昏迷的慕容晴向着琉璃居飞奔而去。
慕容晴再次醒来时，叶清歌正靠在她的床头，借着摇晃的烛光，慕容晴发现房间的墙壁在她眼中变成了半透明——她能直接看到病房门外彦卿抱剑而立的身影，看到他体内流转的灵力，甚至...心脏附近缠绕的一缕紫金气息。
\"这是...什么？\"她颤抖着喃喃自语。
\"这是真实。\"步离王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比梦中更加清晰，\"很快你会看得更多...更远...\"
慕容晴惊恐地环顾四周，却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被烛光投在墙上，那影子竟对她咧嘴一笑，紫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与此同时，门外走廊上的彦卿握紧了雪鸿剑。叶清歌在把慕容晴送到琉璃居后，跟着便通知了他。此刻，他能感觉到房内那股异常的能量波动——与他在剑冢比试时体内躁动的力量如出一辙，他急忙推开房门。
房间内一切正常，叶清歌正将一碗汤药喂给慕容晴。刚刚的能量躁动似乎从未发生过。
彦卿关切地问：“慕容，你感觉怎么样？”
慕容晴摇摇头，她忍住体内残留的疼痛，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好多了，不用担心。”
彦卿转头问叶清歌：“医生怎么说？”
叶清歌回答：“说是透支使用洞虚之眼导致的灵力紊乱，让慕容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再调动灵力了。”
慕容晴面露难色：“可距离七院大比没多少时间了…”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好好休息。”彦卿说，“叶师姐，麻烦您了。”
叶清歌笑着说：“哎呀，不麻烦不麻烦，我就你俩早那么一点点来到学院，千万别叫师姐，你不嫌弃的话，叫我清歌就行。”
接着叶清歌面带歉意地说：“而且，那个，听说我哥…找你麻烦了？那个…还请见谅，我哥这方面就是个神经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彦卿恍然大悟，叶清歌，叶无痕，原来这俩是兄妹，性格差别太大了吧…
“那就，谢谢清歌了。”
“放心吧，慕容可是我好闺蜜，我肯定把她照顾好。”
再次确认了慕容晴的情况后，彦卿便离开了。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时，慕容晴终于从假寐中醒来。手臂上的纹路已经褪去，但眼睛深处的异物感依然存在。她摸索着走到铜镜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瞳孔边缘多了一圈几不可见的紫金色细线。
\"这只是开始。\"镜中的倒影突然开口，声音与她相同却带着步离王特有的腔调，\"很快你会感谢这份力量，当那个叫彦卿的小子陷入危险时...\"
慕容晴一拳打碎铜镜，碎片割破她的指关节，鲜血滴落在梳妆台上。但更令她恐惧的是，那些血滴中竟混着细小的紫金色光点。
门外传来护士送早膳的脚步声，慕容晴慌忙用布巾裹住流血的手。当侍女推门而入时，她已经换上了平日那副温婉平静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某些东西似乎已经改变了。
天枢学院藏书阁最顶层，烛火彻夜未熄。
彦卿将看完的第二十本古籍重重合上，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这些典籍中关于\"洞虚之眼\"的记载全都语焉不详，只说是一种稀世瞳术，能窥破虚妄，洞悉本质。但没有任何一本书提及它与步离王的关联。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慕容晴的洞虚之眼应该是步离王的把戏，可根据记载，世界上又确实有着被称为洞虚之眼的天赋存在…直觉告诉彦卿，一定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被他忽视了。
\"可恶，全都说的语焉不详，暧昧不清的...\"彦卿揉了揉太阳穴，胸口的烙印又开始隐隐作痛。自从剑冢比试后，这个奇怪的印记就越来越活跃，每次疼痛都会伴随着一些陌生记忆的碎片——灰紫色的天空、锁链的碰撞声、还有...一双紫金色的眼睛。
窗外传来晨钟的声音，彦卿这才意识到已经天亮了。他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正准备离开，却瞥见角落里一本落满灰尘的手抄本。书脊上模糊地写着《异闻录》三个字。
鬼使神差般，彦卿将它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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