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墨汁,包裹着亡命奔逃的两人。密道里空气污浊,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陈年石料的阴冷。阿阮被苏晚晴死死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跑,肺部火辣辣地疼,眼泪和汗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赵璎公主最后决绝的眼神,那未说完的“药婆”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又一个亲人(尽管刚刚相认),为了护她,生死未卜!
“她在……她在哪里?姑姑还没说完!”阿阮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回响。
“现在想这些没用!先逃出去!”苏晚晴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豹,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丰富的经验,在完全黑暗的密道中辨识着方向,拖着几乎脱力的阿阮前行。
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还有隐约的水流声。密道的出口似乎就在眼前!
两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出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苏晚晴小心地拨开藤蔓,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山涧,涧水哗哗流淌,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只有稀疏的星子洒下微光。
“快出来!”苏晚晴率先钻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山涧两侧是陡峭的岩壁,寂静无人。
阿阮跟着爬了出来,冰冷的山风一吹,让她打了个寒颤,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摊开手掌,那枚凤穿牡丹的翡翠玉佩在星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姑姑留下的唯一线索。
“药婆……”阿阮喃喃自语,努力回忆着赵璎公主当时的口型,那未说完的地名似乎是个……“州”字? “她在……某州?”
“先离开这里再说!”苏晚晴打断她的思绪,“官兵很快会搜查到后山,我们必须趁夜渡过山涧,到对岸去!”
山涧水流湍急,冰冷刺骨。两人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互相搀扶着,蹚进齐腰深的水中。冰冷的河水瞬间带走了身体最后一点温度,阿阮感觉双腿都快失去知觉,只能凭借意志力死死抓住苏晚晴,对抗着水流的冲击。
好不容易挣扎到对岸,两人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苏晚晴强撑着站起来:“不能停,得找个地方生火,把衣服烤干,不然会冻死。”
她们沿着山脚艰难前行,幸运地找到了一个猎人废弃的简陋窝棚。窝棚里堆着些干草,还有残留的火塘。
苏晚晴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火,跳跃的火焰带来了久违的温暖和光亮。两人脱下湿透的外衣烘烤,靠着火堆汲取着微薄的热量。
窝棚外是寂静的山林,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寒山寺方向的喧嚣早已听不见,但那沉重的压抑感,却如同这夜色般,挥之不去。
“苏夫人,”阿阮抱着膝盖,看着跳动的火焰,声音低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安公公下落不明,信王妃行踪诡秘,唯一的亲人赵璎公主生死未卜,她们如同无根的浮萍,在这陌生的江南之地,举目无亲,强敌环伺。
苏晚晴添了根柴火,火光映照着她坚毅的侧脸:“找到那个‘药婆’。”她语气肯定,“赵璎公主拼死留下这条线索,必然极其重要。这‘药婆’很可能与‘双生花’秘药直接相关,甚至可能就是当年配制此药,或者知道全部内情的人!”
阿阮点了点头,这确实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线索。可是……“天下这么大,只有一个‘药婆’的称呼,怎么找?姑姑的话还没说完……”
她努力回忆着赵璎公主最后的唇形,那似乎是一个发音为“zhou”的字。是“州”?江南州府众多,是哪个州?还是……别的什么?
“除了‘州’,还有没有其他线索?”苏晚晴提示道,“比如这玉佩,或者长命锁,有没有特殊之处?你姑姑之前还说过什么?”
阿阮拿起那枚翡翠玉佩,对着火光仔细端详。雕工极其精美,凤穿牡丹的图案栩栩如生,玉质温润通透,是上好的翡翠。长命锁也是银镶翡翠,风格一致。这似乎是元后一脉偏爱使用的信物形制。
忽然,她想起赵璎公主提到这密道是“母妃当年暗中令人修建的”。元后……她为何要在远离京城的寒山寺修建密道?是未雨绸缪?还是……这里本就与她有某种特殊的关联?
“寒山寺……”阿阮若有所思,“姑姑在此清修多年,会不会……那个‘药婆’就在寒山寺附近?或者,与寒山寺有关?”
苏晚晴眼睛一亮:“有可能!‘药婆’……听起来像是个民间对精通药理学问的女子的称呼。或许她就隐居在寒山寺周边的某个村镇里!我们等天亮,就去附近的村镇打听!”
这似乎是最可行的办法了。两人稍微安心了些,靠着火堆,疲惫和伤痛袭来,渐渐陷入了浅眠。
然而,阿阮睡得并不安稳。梦中,赵璎公主苍白的脸、慧明大师沉静的眼神、信王妃讥诮的嘴角、安公公愧疚的面容……还有皇帝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最后都化作了那未说完的“药婆”二字,和一个模糊的、带着水汽的地名轮廓……
她猛地惊醒,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窝棚外的山林笼罩在晨雾中,寂静无声。
苏晚晴也醒了,正在检查自己的伤口。
就在这时,窝棚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两人瞬间警觉,屏住呼吸。
透过窝棚的缝隙,她们看到外面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几个矮小的、佝偻的身影,正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窝棚走来。
是山里的猎户?还是……
随着那身影的靠近,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尸臭的怪异气味,飘进了窝棚。
阿阮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味道……和之前在京城外那个诡异的荒村里,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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