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赏赐的梨膏,味道清甜,带着淡淡的草药香,确实滋润了李梦瑶被灰尘折磨得发干的喉咙。那个药枕也颇有奇效,枕着它,连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几分,让她能更清晰地思考。
赵德顺那边,自安公公来“送温暖”之后,态度果然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是那副恭敬谨慎的样子,但推诿和拖延明显少了。李梦瑶提出要抽查核对某些物品,他虽然还是会强调规程,却也不再坚决阻拦,只是办理手续的速度依旧堪比蜗牛。
李梦瑶也不催促,她知道欲速则不达。她改变了策略,不再试图全面开花,而是选择了几个疑点最重、账目最为混乱的年份和物品类别,作为突破口,进行重点核查。
她让素心找来几个在研习处表现优秀、且背景相对简单的年轻太监,经过简单培训后,协助她进行基础的账目誊抄和数据整理工作。她自己则集中精力,分析那些被重点标记的异常数据,并开始尝试重建某些关键物品的流转路径。
这工作枯燥且耗时,就像是在玩一个巨型且规则不明的拼图游戏。她常常对着一堆散乱的数据和模糊的记录,一坐就是大半天,试图从那些看似无关的数字和文字中,找出隐藏的逻辑和关联。
这日,她正对着一批记载为“年节赏赐”却未明确标注流向、且数量与往常有异的官窑瓷器账目苦思冥想,负责整理庚午年账册的小太监顺子怯生生地开口:
“娘娘……奴才……奴才发现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梦瑶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但说无妨。”
顺子指着誊抄本上的一行记录:“您看,庚午年腊月,那批东海珍珠做‘陈旧’处理的前几天,库房账上有一笔‘器物调拨’记录,说是调往‘西苑珍玩库’一批玉器摆件。可奴才核对了一下,那段时间西苑珍玩库的入库记录里,根本没有这批东西!而且……这笔调拨的经手人签押,看着……有点怪,墨迹深浅不太一样。”
调拨记录与入库记录对不上?签押可疑?
李梦瑶心中一动,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线索。她立刻让人调来了庚午年内库所有关于“调拨”往西苑或其他宫苑的卷宗,以及对应的接收库房的记录,进行交叉比对。
结果让她大吃一惊!类似这样“有去无回”或者“账实不符”的调拨记录,在最近七八年间,竟有数十笔之多!涉及物品从珠宝玉器到名贵药材、绫罗绸缎,价值不菲。而且,这些记录的经手人签押,大多模糊不清,或者存在顺子所说的“墨迹深浅不一”的可疑迹象。
这绝不是简单的管理疏忽或自然损耗!这更像是一个利用内库管理制度漏洞,精心设计的、长期进行的监守自盗链条!
李梦瑶感觉自己仿佛在黑暗的隧道里摸索了许久,终于抓住了那条隐藏在阴影里的尾巴。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声张,只是让顺子将这些有问题的调拨记录全部重点标注,并继续留意是否有其他类似的可疑操作。
她知道,自己可能触碰到了内库问题的核心——一个利用职权和流程漏洞,系统性窃取皇家财产的内部团伙!
接下来的几天,她更加谨慎,查阅账册时,开始有意识地追踪所有经手这些可疑调拨记录的人员,分析他们之间的关联,以及这些操作惯用的手法和时间规律。
一个模糊的、由内库中下层管事和吏员构成的、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库藏的网络轮廓,渐渐在她脑海中形成。而总管赵德顺,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毫不知情,是监管不力,还是……他也参与其中,甚至是主导者?
这发现让她既兴奋又心惊。兴奋的是,她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心惊的是,这内库的水,果然深不见底,牵扯到的人员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多,关系网也可能更复杂。
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边缘,轻轻触动一根丝线,就可能惊动整个网络。
这天晚上,她回到揽月轩,对着摇曳的烛光,看着自己整理出的、写满了疑问和关联线索的图谱,久久沉默。
素心担忧地看着她:“娘娘,您脸色不好,可是遇到了难处?”
李梦瑶叹了口气,将那张图谱小心地折好收起。“没什么,只是发现这内库的灰尘,比想象中更厚,埋的‘虫子’……也更多。”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是继续深挖,将这个蛀虫网络连根拔起?还是将已发现的明确问题整理上报,让皇帝去决断?
继续深挖,风险巨大,可能打草惊蛇,甚至遭遇反扑。适可而止,或许能暂时交差,但……她不甘心。而且,皇帝让她来,难道只是为了让她查出几个小虾米吗?
她想起皇帝批注的那句“知难而进,朕心甚慰”,想起他送来的梨膏和药枕,想起他一次次或明或暗的支持。
他是不是……对内库的问题早有察觉,才特意派她这把“不合常理”的“快刀”来搅动这潭死水?
这个念头让她压力倍增。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现在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影响深远。她不仅是在查账,更是在挑战一个可能存在已久、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带来阵阵寒意。
李梦瑶裹紧了外衣,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夜色,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这把“刀”,这次可能要面对的,不再是简单的糊涂账或个别贪墨,而是一个隐藏在庞大机构阴影下的、狡猾而顽固的系统性漏洞。
这梨膏的甜,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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