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婆已等候多时了。”
精悍汉子这句话说得平淡，落在阿阮耳中却不啻于惊雷。她和苏晚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她们刚刚死里逃生，凭借赵璎公主用生命换来的模糊线索寻找“药婆”，而对方的人却仿佛早已料定她们会来，甚至提前在此“清剿”了追兵？
这感觉，不像是在寻找希望，更像是……一步步走入一个早已编织好的罗网。
然而，此刻她们别无选择。身后是可能还有更多“药人”的山林，前方是深不见底、敌友难辨的“药婆”势力。两人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默默跟上了那精悍汉子。
汉子带着她们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并未渡河。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河道拐弯处出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中有一条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小径，曲径通幽。
越往竹林深处走，空气中的草药味便越浓郁。不再是之前“药人”身上那股混合尸臭的怪异气味，而是各种草木根茎混合熬煮后形成的、复杂而沉郁的药香，吸入肺中，竟让人精神微微一振。
小径尽头，豁然开朗。一片清澈见底的深潭映入眼帘，潭水碧绿，倒映着四周苍翠的竹林。潭边，依水建着一座精巧的竹楼，楼体大半悬于水上，由粗壮的竹柱支撑，显得清幽而别致。
精悍汉子在竹楼外停下脚步，恭敬地朝里面躬身道：“婆婆，人带来了。”
竹楼内寂静无声。过了片刻，一个苍老却并不显虚弱的女声缓缓传出，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平静：
“让她们进来吧。阿武，你去忙你的。”
“是，婆婆。”被称为阿武的精悍汉子应了一声，对阿阮二人点了点头，便转身消失在竹林小径中。
阿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与苏晚晴一起，踏上了通往竹楼的竹制阶梯。阶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竹林里格外清晰。
竹楼内部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雅致。竹制的桌椅，素色的帘幔，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草药香气。一个身着深灰色布衣、头发花白、身形瘦小的老妇人，正背对着她们，坐在窗边的蒲团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深潭。
听到脚步声，老妇人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痕，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但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得如同她身后的潭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沉淀下来的智慧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她的目光掠过苏晚晴，最终落在了阿阮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阿阮感觉自己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连怀中的长命锁和玉佩都似乎微微发烫。
“像……真像啊……”老妇人轻声叹息，那叹息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痛惜，还有一丝释然。“尤其是这双眼睛，和璎儿年轻时……一模一样。”
璎儿！她果然认识赵璎公主！而且语气如此熟稔亲昵！
“您……就是药婆？”阿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妇人微微颔首，算是默认。她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吧，孩子。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坐下慢慢说。”
阿阮和苏晚晴依言坐下。近距离看，这位药婆虽然年迈，但精神矍铄，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身上带着一股常年与药材打交道留下的清苦气息。
“婆婆，”阿阮迫不及待地开口，拿出了那枚翡翠玉佩，“这是我姑姑……赵璎公主，她让我来找您。她说……您知道‘双生花’的一切。”
药婆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神波动了一下，伸出枯瘦却稳定的手，轻轻抚摸着玉佩上的凤穿牡丹纹路，仿佛在触摸一段尘封的往事。
“璎儿……她还好吗？”药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阿阮鼻子一酸，低声道：“姑姑她……为了救我，可能……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药婆闭了闭眼，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涌动着更深沉的暗流。“是了……她和她母妃一样，外表柔弱，内里却比谁都刚烈执着。”她放下玉佩，看向阿阮，目光深邃，“她让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告诉你真相，对吗？”
阿阮重重地点了点头：“求婆婆告知！‘双生花’到底是什么？那幕后之人又是谁？我的身世……究竟是怎么回事？”
药婆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从一个古朴的药柜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制成的盒子。盒子看起来年代久远，边角已经磨得光滑。
她将盒子放在阿阮面前的竹桌上，缓缓打开。
盒子里没有丹药，也没有药方，只有一小撮已经干枯发黑、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是暗红色的……花瓣碎片，以及几页泛黄破损的、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张。
那花瓣的形状十分奇特，如同纠缠在一起的双生之蕊。
“这就是‘双生花’，”药婆指着那干枯的花瓣，语气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并非什么计划代号，而是真实存在过的一种奇花。它生于南疆瘴疠之地，极其罕见。其花粉入药，配合特定的古方，能在胎儿未足月时……一定程度上，‘影响’其容貌，甚至……模糊其与血亲之间的血脉感应。”
影响容貌！模糊血脉感应！
阿阮瞬间明白了！所以皇帝赵璟和睿亲王赵琛可能并非完全相像！所以皇室对血脉的验证才会如此讳莫如深！这一切的根源，竟然是一种早已绝迹的奇花！
“那古方……在您手里？”苏晚晴忍不住问道。
药婆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甚至带着恨意的笑容：“不。那古方，连同培育这‘双生花’的方法，早在数十年前，就被一个人……彻底夺走了。”
她拿起盒中那几页泛黄的纸，递给阿阮。
“这是我凭借记忆，以及后来多方查证，勉强复原的部分残方和记载。而那个夺走一切、并用它搅动了数十年风云的幕后之人……”
药婆的声音顿住，她看着阿阮，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一个让阿阮如遭雷击的名字：
“就是你的外祖母，已故的元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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