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的宫人们发现,自家娘娘从江南回来之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倒不是说脾气变了,娘娘待下人依旧宽和,份例赏钱也从不克扣。只是……她变得特别“讲究”。
就比如这清晨的打扫,以前嘛,大家拿着扫帚抹布,各自寻了地方擦拭便是。可如今,娘娘竟拿出了一张画满了格子的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卯时三刻前,前庭落叶需清扫完毕,石阶无尘;辰时正,内室擦拭完成,物件归位……
这还不算,每个人负责哪块区域,标准是什么,都写得明明白白。负责核查的素心姐姐手里也拿着个小本本,完成一项,打个勾勾。
起初,大家只觉得新鲜,也有些不解,觉得娘娘未免太过细致。但几天下来,效果却立竿见影。
往日里总要拖到巳时才能彻底收拾利落的庭院,如今辰时刚过就已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宫人们各司其职,再没了往日因职责不清而导致的互相推诿和偷懒磨蹭。
更让宫人们心头火热的是,娘娘说了,这“绩效考核”每月一次,做得好的,不仅有额外的赏钱,还能优先轮休,甚至……娘娘会亲自指点,或是安排学习新的技能,比如认字、算数!
认字算数啊!那可是了不得的本事!放在以前,她们这些底层宫人想都不敢想。
于是,揽月轩的风气为之一变。以前抢着去干那些看似轻省、能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活儿,如今却开始暗暗较劲,比谁地扫得更干净,谁的花瓶擦得更亮,谁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更多的任务。
这种变化,细微却不容忽视。
这日,皇帝赵璟批阅奏折有些疲乏,信步走到御花园深处,不知不觉,竟靠近了揽月轩的范围。
他驻足,隔着一段距离,望向那座安静的宫苑。只见庭院中,几名宫女正手脚麻利地做着日常打扫,动作迅捷却不见忙乱,彼此间配合默契,无人交谈,只闻细碎的脚步声和清扫声,整个场面透着一股奇异的、高效而有序的韵律。
与他处宫中,宫女太监们或慵懒、或小心翼翼的氛围截然不同。
赵璟微微挑眉。他记得这里,是他应李嫔所求,让她回来的旧居。她也曾说过,只想求个清净。
可这“清净”……似乎有些过于“生机勃勃”了。
他不由得想起暗卫报上来的,关于李嫔在揽月轩内推行所谓“宫女考核”的零星信息。当时他只当是妇人家的新奇玩法,并未在意。
如今亲眼所见,却让他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那个在望江台上,眼神决绝、声称要以“正统”反制太后的女子,那个选择归于平静、只做李嫔的女子,似乎……并未真正沉寂。
她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又在谋划着什么呢?或者说,她只是本能地,将一种他从未见过、却意外有效的秩序,带到了这里?
皇帝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落在揽月轩的牌匾上,久久未曾移动。
一种混合着好奇、探究,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吸引的感觉,悄然滋生。
揽月轩的新规,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其引起的涟漪,正开始悄然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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