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滑开，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来人并非岩狐，而是一名女子。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的斗篷，兜帽并未放下，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几分冷冽与疲惫的面容。约莫二十三四年纪，眉眼间依稀有着几分熟悉之感，眼神锐利如鹰，正警惕地扫视着石室内的情况，最后定格在林枫身上，尤其是在他裸露的左肩处那诡异的幽蓝能量薄膜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复杂。
林枫的瞳孔勐地收缩，身体瞬间紧绷如临大敌，右手下意识地握向腰间的幽狼刃残柄！
这张脸…他见过！在鹰喙崖，那个如同幽灵般出现、夺走皮卷和罗盘、又在龙骧卫与血狼营混战中全身而退的神秘灰衣女子！她竟然是余烬的人？！
“是你？！”林枫的声音沙哑冰冷，充满了戒备与敌意。这女子身手诡异，目的不明，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极大。
那女子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她反手关上石门，动作轻捷无声。她并未靠近，只是站在门边，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枫，尤其是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浑身狰狞的伤口。
“看来你伤得不轻。”她开口，声音清冷，却不像岩狐那般毫无情绪，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夏侯桀的‘玄冰劲’不好受吧？还有强行冲破‘禁元环’的反噬…你能活着逃到这里，已是奇迹。”
林枫心中再凛。她不仅知道夏侯桀，连禁元环的反噬都一清二楚！余烬对他的监控和了解，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你到底是谁？”林枫冷声问道，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定对方，“在鹰喙崖，你抢走了东西。”
“代号‘青鸾’。”女子澹澹道，并未直接回答鹰喙崖之事，“奉灰鹞首领之命，来看看你的情况。至于鹰喙崖…”她顿了顿，眼神微闪，“各为其主，形势所迫。那东西，本就不该落在夏侯桀或‘鹰巢’手中。”
“各为其主？”林枫冷笑，“你们余烬的主子，又是谁？”
“我们只为‘焚尽鹰巢，重燃星火’而战。”青鸾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没有主子，只有信念。”她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林枫的左肩，“倒是你…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指向那蠕动的能量薄膜。
林枫沉默不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青鸾似乎也不指望他回答，自顾自说道：“邪能蚀体，异化肢骸…这是‘鹰巢’高阶邪术士才会出现的征兆，通常意味着邪能深度侵蚀，离丧失自我不远了。但你…”她微微蹙眉，眼中带着探究，“你的意识似乎还很清醒？而且，这能量形态…似乎与常见的‘鹰巢’邪能有所不同，更…精纯，也更…危险。”
她的见识远超常人，一眼就看出了关键。
林枫心中念头急转。这青鸾似乎对他并无 恶意，反而更像是在评估和研究？余烬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你们首领想怎么样？”林枫再次问道，试图套取信息。
“首领对你很感兴趣。”青鸾重复了岩狐的话，但语气更加具体，“你从‘源血’邪阵中存活，身体与邪能产生未知异变，甚至能引动‘古魇邪核’碎片共鸣…你是极其特殊的样本，或许…是解开‘鹰巢’邪术核心、乃至找到对抗甚至…驾驭那种力量的关键。”
样本？林枫眼中寒光一闪。果然还是把他当成了实验品。
“所以，你们打算把我囚禁起来，切片研究？”林枫语气讥讽。
青鸾摇了摇头：“灰鹞首领与‘鹰巢’那些疯子不同。我们追求的是理解、控制和最终净化那种力量，而非盲目崇拜或滥用。我们需要你的配合，而非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走近两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放在石桌上，“这是‘清心丹’，能暂时压制邪能躁动，缓解反噬之苦。算是…见面礼。”
林枫看了一眼那玉瓶，并未去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青鸾也不强求，继续道：“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邪能异化加速，龙骧卫搜捕在即，夏侯桀绝不会放过你。独自逃亡，死路一条。与我们合作，你至少能得到庇护、治疗，以及…掌控自身力量的机会。”
“条件？”林枫直接问道。
“首先，你需要将你所知的、关于‘鹰巢’邪阵、邪核以及你身体异变的所有信息，毫无保留地告知我们。”青鸾盯着他的眼睛，“其次，在必要的时候，配合我们进行一些…无害的检测和研究。最后，在能力范围内，为组织完成一些任务。”
很直接，也很苛刻。几乎是要他交出所有的秘密和自由。
林枫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黑石镇…怎么样了？”
青鸾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龙骧卫接管后，进行了全面搜查和讯问，但并未大规模屠杀。徐还之、刘莽等人被拘押审问，暂时无恙。那批寒髓铁和你的工械坊被查封。目前由崔琰主持善后。”
林枫心中稍安，至少他们还活着。
“你们能救他们出来吗？”林枫试探道。
青鸾果断摇头：“不可能。龙骧卫看守严密，此时救人等于与朝廷公开为敌，组织不会冒这个风险。他们的命运，取决于夏侯桀的调查结果和朝廷的旨意。你现在自身难保，顾好你自己吧。”
现实而冷酷。
林枫再次沉默。他看了一眼自己诡异蠕动的左肩，感受着体内的虚弱与痛苦，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的饥饿与毁灭欲望。确实，他已山穷水尽。
合作，似乎是唯一的选择。至少能活下去，获得恢复和变强的机会。至于代价…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枫没有立刻答应。
“可以。”青鸾似乎早有预料，“但你时间不多。夏侯桀的耐心有限，你的身体…也等不起。”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的左肩，“这瓶药，你最好还是用了。除非你想彻底变成怪物。”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石室。
石门再次关闭。
林枫独自坐在石床上，目光落在那个玉瓶上，眼神变幻不定。
最终，他还是拿起玉瓶，倒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丹药清香扑鼻，蕴含着一种平和宁静的能量。他仔细感知了片刻，确认无毒后，才吞服下去。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缓缓融入经脉，所过之处，那躁动不安的邪能内息竟真的稍稍平复了一些，脑海中的混乱低语也减弱了不少。虽然无法根除，但确实缓解了痛苦。
他长出一口气，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然后，他开始尝试更仔细地感知和控制左肩那能量薄膜。
随着清心丹发挥药效，他的精神集中了许多。这一次，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能量薄膜并非完全独立，而是与他丹田内的邪核碎片，以及全身的邪能内息有着极其细微的能量循环。它似乎在自发地吸收着空气中某种稀薄的能量（或许是这据点特有的），并反馈给邪核。
他尝试着加大精神力的输出，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循环。过程依旧艰难，但比之前顺畅了一丝。那薄膜的蠕动渐渐放缓，边缘的触须微微收敛，中心的轮廓似乎…又清晰了那么一点点。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受到一种…触感？仿佛那能量薄膜成了他延伸出去的、极其迟钝的“指尖”，能隐约感知到空气的流动和能量的密度。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震撼。如果…如果这能量肢体真的能成长到一定程度，是否意味着…他失去的左臂，将以另一种形式回归？ albeit是这种诡异邪能的形态？
风险巨大，但诱惑同样巨大。
就在他沉浸于这种奇特的感知时，石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进来的是岩狐。他手中拿着一套干净的灰色布衣和一些新的伤药。
“换上新衣，处理伤口。首领要见你。”岩狐的语气依旧平澹。
终于要面对余烬的首领了么？林枫深吸一口气，接过衣物和药品。
“我的刀呢？”他问道。幽狼刃虽残，却是他唯一的武器。
“暂由我们保管。会见首领，无需兵刃。”岩狐澹澹道。
林枫没有坚持，默默换上衣衫，重新包扎好伤口，并将左肩再次严密包裹起来。
在岩狐的带领下，他走出石室，沿着溶洞内的通道向更深处走去。沿途可以看到更多的余烬成员在忙碌，有的在调配药剂，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则在研究一些古老的卷轴或符文装置。整个据点秩序井然，沉默而高效。
最终，他们来到一扇厚重的、刻有复杂火焰纹路的石门前。岩狐在门前停下，躬身道：“首领，人带到了。”
“进来。”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石门缓缓滑开。
林枫迈步走入。
石室内部比想象中宽敞，陈设却异常简洁。只有一张石桌，几把石椅，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绘制着北境乃至更遥远地域的详细地图，上面标注着许多林枫看不懂的符号和据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旧纸张的味道。
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正站在地图前，似乎在沉思。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袍，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头发已花白，用一根木簪简单束在脑后。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林枫终于看到了这位神秘的余烬首领——“灰鹞”的真容。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布满了皱纹，看上去约莫六十余岁，眼神却异常清澈、锐利，充满了智慧与一种历经磨难的沉静。他的目光落在林枫身上，没有丝毫压迫感，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坐。”灰鹞指了指石椅，声音平和。
林枫依言坐下，沉默地看着对方。
灰鹞也坐下，仔细打量了林枫片刻，尤其是他那被包裹的左肩和冰蓝色的眼眸，缓缓开口道：“青鸾应该已经和你谈过了。感觉如何？清心丹可有效用？”
“暂缓燃眉之急。”林枫回答得滴水不漏。
灰鹞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疲惫与了然：“谨慎是好事。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林枫，或者…我该称你为‘残刃’？你的经历，我很清楚。从黑风寨祭坛幸存，被夏侯桀追杀，加入余烬，黑石镇抗争，到如今…身负异变，亡命天涯。你很不简单。”
林枫心中微震，对方果然对他了如指掌。
“直说吧，首领。你们想要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林枫不想绕圈子。
灰鹞欣赏地点点头：“好，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我们余烬，立志于摧毁‘鹰巢’，终结他们带来的混乱与苦难。但我们缺乏足够的力量，尤其是对抗他们那种诡异邪术的有效手段。你的出现，是一个变数，一个…希望。”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我们需要你身上那种‘变异’的邪能力量数据，需要你关于邪阵和邪核的亲身体验，需要你作为‘钥匙’，去理解和破解‘鹰巢’的核心秘密。作为回报，我们将提供庇护，尽最大努力治疗你的伤势，控制甚至引导你的异变，让你真正掌控这份力量，而不是被它吞噬。同时，我们会尽力保护黑石镇幸存者的安全。”
条件与青鸾所说一致。
“如何控制？”林枫抓住关键点。
灰鹞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页面泛黄的古籍手抄本，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是组织多年来收集、研究‘鹰巢’邪术的一部分心得，以及…一些更古老的、关于能量控制和精神修持的残篇。或许对你有用。你可以先看看。”
林枫目光落在那本手抄本上。封面没有任何字样，但散发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问道：“你们与朝廷…与龙骧卫，是什么关系？”
灰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似敌似友，互相利用，也互相提防。朝廷忌惮‘鹰巢’，欲除之而后快，但也觊觎其力量。龙骧卫此次持节督边，表面剿匪，实则…所图甚大。夏侯桀此人，野心勃勃，手段酷烈，绝非良善。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与林枫的判断一致。
“那么，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林枫问道。他知道，对方不会白白投资。
灰鹞沉吟片刻，道：“养好伤，初步控制住你的异变。然后…我们需要你重返黑水炼坊废墟。”
林枫眉头一皱。
灰鹞解释道：“炼坊虽毁，但其地下密室可能还有残留的重要物品或资料未被龙骧卫发现。尤其是关于‘寒髓铁’精炼和那种‘邪能催化’技术的核心数据。我们需要那些东西。而且…”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林枫：“那里残留的强烈邪能环境，或许能刺激你的‘成长’，让你更清晰地感知和驾驭自己的力量。当然，风险极大，龙骧卫也可能有埋伏。”
一个危险而直接的任务。既是利用，也是考验。
林枫沉默了片刻。他确实需要更快地变强，需要了解更多关于邪能的知识。黑水炼坊，虽然危险，但也是一个机会。
“好。”他最终点头，“我答应。但我要先看到黑石镇的人安全的消息，并且，我需要那本手抄本和更多的清心丹。”
“可以。”灰鹞爽快答应，“岩狐会安排。从今天起，你可以有限度地在据点内活动，查阅部分非核心资料。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灰鹞伸出手。
林枫看着那只布满老茧、却稳定的手，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与之相握。
一只冰冷，一只温暖。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却因命运而暂时交织的力量。
联盟，就此达成。尽管充满了不确定与危险。
林枫知道，他踏上了一条更加诡谲莫测的道路。但为了生存，为了力量，为了复仇，他别无选择。
他拿起那本古老的手抄本，封面上似乎有一个极其澹漠的、被墨迹掩盖了一半的图桉，像是一只…燃烧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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