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持续了大约三秒,或者三年——阿澈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他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条狭窄的隧道,全身骨骼都在抗议这种非常规的挤压方式。唯一真实的触感是右手腕上阿砚的握力,那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松...松手!\"他挣扎着喊道,声音在扭曲的空间里变成一串断续的音节。
阿砚的回答被某种粘稠的物质过滤得模糊不清:\"不...能...松...\"
突然,挤压感消失了。阿澈感到自己像一颗被吐出的果核,重重摔在某个坚硬的平面上。他呻吟着翻过身,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
他们在一个倒置的世界里。
头顶是晨岛的沙滩,贝壳和珊瑚像被胶水固定在空中,几簇烛火在水面下燃烧,火焰朝下却依然明亮。而他们站立的地方是一片镜面般光滑的\"地面\",倒映着上方的一切。阿澈试探性地抬起手,看到\"地面\"里自己的倒影也做出了相同动作,却慢了半拍。
\"这是...\"阿砚的声音从右侧传来,罕见地带着一丝不确定。他正单膝跪地,军大衣下摆诡异地向上飘起,仿佛重力在这里是个可以随意修改的参数。
阿澈突然笑了,笑声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好吧,我承认这不是2023年会有的技术。\"他指了指头顶悬浮的海星,\"你赢了,这里确实不是我的时代。\"
阿砚皱眉看了他一眼,慢慢站起身。军靴在镜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别耍贫嘴。我们得找到出路。\"
\"出路?\"阿澈夸张地摊开双手,\"在一个上下颠倒的镜子里?祝你好运,长官。\"他故意用这个称呼,满意地看到阿砚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阿砚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转而观察四周。远处,几条发光的鱼在\"空中\"游动,它们的鳞片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泽。更远的地方,一座倒置的神殿悬浮在虚无中,石柱朝下延伸进看不见的深处。
\"那里。\"阿砚指向神殿,\"可能是出口。\"
阿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撇了撇嘴:\"或者是个陷阱。在这种地方,常识最好扔进垃圾桶。\"
\"留在这里更危险。\"阿砚已经开始向前走,军靴不可思议地在垂直的镜面上保持平衡,仿佛走在普通地面上一样。
阿澈犹豫了一秒,还是跟了上去。随着他们的移动,周围的景象开始微妙地变化。镜面地面逐渐变得透明,下方显现出模糊的画面——
阿砚突然停住脚步。在他脚下,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上演:穿着旧式军装的士兵们在硝烟中冲锋,爆炸的火光染红了天空。一个年轻军官——分明就是阿砚自己——正挥舞着手枪指挥部队。
\"这是...\"阿砚的声音哽住了。
与此同时,阿澈脚下的画面也变了:明亮的地铁车厢里,穿着各色服装的人们低头刷着手机,窗外闪过霓虹广告牌。一个戴着耳机的青年——正是阿澈——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眼中都是震惊。
\"你看到了?\"阿澈先开口。
阿砚点头,脸色异常苍白:\"徐州前线...那是我记忆中的场景。\"
\"而我看到的是我今早坐地铁去学校的画面。\"阿澈舔了舔突然发干的嘴唇,\"这鬼地方在读取我们的记忆?\"
没等阿砚回答,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透明的镜面泛起波纹,那些记忆画面像被搅动的水彩一样混在一起。远处传来某种生物的低吼,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跑!\"阿砚一把抓住阿澈的手臂,拖着他向神殿方向冲去。
阿澈本能地想挣脱,但身后传来的碎裂声让他改变了主意。他回头一瞥,差点绊倒——十几条由破碎镜片组成的长蛇正从地面\"升起\",它们的身体反射着无数个他和阿砚的碎片影像,张开的嘴里是锋利的玻璃牙齿。
\"见鬼!那是什么玩意?\"阿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别回头看!\"阿砚拽着他拐过一个突然出现的转角,军大衣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奔跑中,阿澈注意到周围的景象越来越怪异。原本倒置的晨岛现在扭曲成了螺旋状,贝壳和珊瑚组成了诡异的符号悬浮在空中。更糟的是,那些镜蛇的数量在增加,它们游动的速度远超两人的奔跑速度。
\"我们甩不掉它们!\"阿澈气喘吁吁地喊道。
阿砚突然停下,差点让阿澈撞上他的后背。前方道路被一道突然升起的水幕阻断,水幕上流动着难以辨认的文字。
\"死路。\"阿砚简短地说,转身面对追来的镜蛇群。他摆出防御姿态,尽管手无寸铁,军人本能依然让他选择正面迎敌。
阿澈看了看水幕,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蛇群,突然咧嘴笑了:\"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什么?\"阿砚警惕地盯着领头的镜蛇,它正昂起头,准备攻击。
\"被人说我和你这个老古董像。\"阿澈说完,猛地抓住阿砚的手腕,在后者反应过来前,拽着他一起冲进了水幕。
世界再次天旋地转。
水幕后的空间出奇地平静。两人跌坐在一个圆形平台上,周围是无数漂浮的镜子碎片,每一片都映照出他们不同时期的影像:童年的阿砚在私塾读书,少年的阿澈在网吧通宵;阿砚第一次穿上军装的骄傲,阿澈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喜悦...
\"这太诡异了。\"阿澈小声说,伸手触碰一片飘过的镜子。指尖接触的瞬间,一股陌生的情感涌入他的意识——那是阿砚在战场上失去战友的痛苦。他猛地缩回手,震惊地看向阿砚:\"你...你能感觉到吗?\"
阿砚正凝视着另一片镜子,表情复杂:\"这是你的记忆?你父亲...离开了你们?\"
阿澈抿紧嘴唇,没有回答。那些镜子展示的是他最私人的伤痛,现在却被这个来自过去的\"自己\"一览无余。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平台缓缓移动,穿过镜子的海洋。远处,一座石碑逐渐清晰,上面刻着发光的文字:
\"完整之人方能离去\"
阿澈皱起眉:\"什么意思?\"
阿砚却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他缓慢地抬起手,指向石碑后方——那里站着一个人影,穿着融合了军装与现代服饰的服装,面容既像阿砚又像阿澈,正是他们在进入镜面前看到的那个融合体。
\"你们终于来了。\"融合体的声音像是两个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带着奇异的共鸣,\"比我预计的慢了一些。\"
阿澈下意识后退半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融合体微笑,左眼锐利如刀,右眼散漫不羁:\"我?我就是你们拒绝承认的那部分自己。\"
阿砚的手再次摸向腰间不存在的配枪:\"装神弄鬼。告诉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很简单。\"融合体向前走了一步,平台上的镜子碎片同时转向他,\"接受你们是一体的两面。完整之人方能离去——这不是谜语,而是规则。\"
阿澈冷笑:\"一体?我和这个活在历史书里的老古董?\"
\"是吗?\"融合体轻轻挥手,三面较大的镜子飘到他们面前。第一面展示阿砚在战场上救治伤员的场景,第二面展示阿澈在医院做志愿者的画面,第三面则将两个场景重叠在一起——动作、神情、甚至眼中的悲悯都如出一辙。
阿砚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看向阿澈,第一次不带敌意地打量这个\"另一个自己\":\"你...也救人?\"
阿澈不自在地别过脸:\"医学院学生必修的社区服务而已。\"
融合体再次挥手,更多镜子开始展示两人的相似之处:同样的固执,同样的保护欲,甚至同样喜欢在思考时摸左耳垂的小动作...
\"你们争吵,因为你们害怕。\"融合体的声音变得柔和,\"害怕承认自己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他是你不敢展现的柔软,你是他压抑的叛逆。\"
平台突然震动起来,远处的镜子海洋开始沸腾。融合体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时间不多了。记住,只有拥抱完整的自己,才能找到出路...\"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刺眼的白光吞没了一切。阿澈本能地闭上眼睛,感觉阿砚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次,他没有挣脱。
当光芒散去,他们站在晨岛最初相遇的沙滩上。夕阳西下,给一切镀上金色。远处的烛火依旧飘浮,但迷雾已经散去。
阿砚先松开了手,军帽下的表情难以辨认:\"所以...刚才发生的...\"
\"都是真的。\"阿澈接话,声音不再带有嘲讽。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们,\"那个融合体...是我们?\"
阿砚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海平面,那里最后一缕阳光正在消失:\"他说'完整之人方能离去'。但我们还在这里。\"
阿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注意到沙滩上多了一行发光的脚印,通向远处的神殿:\"也许...旅程才刚开始。\"
两人对视一眼,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目光中传递。当阿砚迈步跟上那行脚印时,阿澈没有犹豫,走在了他身旁。
夜风拂过晨岛,带着海盐和某种古老的气息。在他们身后,两个影子在月光下渐渐融合,又分开,如同潮汐的永恒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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