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冰冷的雨夜隔绝在外。屋内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上来，带着白鸟常用的那款木质调香薰的淡淡气息，以及一种……属于他个人的、整洁到近乎刻板的秩序感。
玄关的灯光柔和地亮起，照亮了地板上瞬间积聚的一小滩水渍，以及并肩站着的、同样浑身湿透的两人。
白鸟看着地板上那刺眼的污渍，又看看身边还在微微发抖、裹着他那件 now 也彻底报废的昂贵风衣的少年，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他的洁癖在疯狂叫嚣，但理智（和那点未泯的同情心）勉强占据了上风。
“先进来。”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从鞋柜里拿出一双自己的备用拖鞋，放在少年脚边——尺寸明显大了很多。
少年低着头，浅灰色的眼睛飞快地扫视了一下这个过于干净、一切物品都摆放得井然有序的空间，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措和畏缩。他像踩在针尖上一样，小心翼翼地脱下湿透破烂的鞋子，露出冻得发青的脚，笨拙地套进那双过大的拖鞋里。
白鸟叹了口气：“跟我来浴室。”
他领着这个沉默的小尾巴走进浴室，调好热水，拿出干净的毛巾和一套自己嫌小了些的旧睡衣睡裤。“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伤口……小心别沾到水。”他指了指少年手臂和膝盖上的擦伤，“会用热水器吗？”
少年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白鸟只好简单演示了一下如何调节冷热水。“洗完把这个换上。”他把睡衣放在架子上，顿了顿，又补充道，“门……可以不锁。”他担心这孩子万一出什么意外。
退出浴室，白鸟听着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快速回到自己卧室，换下湿衣服，然后认命地拿起拖把，开始清理玄关和浴室门口的水迹。
等他差不多收拾完，浴室的水声也停了。又等了一会儿，里面却没什么动静。白鸟有些担心，轻轻敲了敲门：“洗好了吗？”
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回应。
白鸟推开门。少年已经换上了那套对他来说依然有些宽大的睡衣，袖子裤腿都挽了好几折。湿漉漉的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前，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依旧带着怯意的浅灰色眼睛。热水让他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血色，看起来没那么像易碎的瓷娃娃了，但那股子小心翼翼的气质丝毫未变。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用过的毛巾，不知所措地站着，脚下又积了一小滩水。
白鸟走过去，接过毛巾，很自然地想帮他擦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少年却像是受惊般猛地缩了一下脖子。
白鸟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转而将毛巾塞回他手里：“自己把头发擦干点，不然容易感冒。”
他拿出家用医药箱，示意少年坐在马桶盖上。处理伤口时，少年异常顺从，只是咬紧了下唇，偶尔在酒精棉签碰到伤口时身体会细微地颤抖一下，但始终没有出声。
他的沉默让白鸟有些无从下手。处理好伤口，白鸟看着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问：“饿吗？”
少年抬起眼，看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极轻地点了点头。
白鸟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他平时饮食清淡规律，存货不多。最后拿出鸡蛋和挂面，简单地煮了一碗阳春面，卧了个荷包蛋，滴了几滴香油。
他把面端到客厅的茶几上。少年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面条，眼神亮了一下，却又不敢动。
“吃吧。”白鸟把筷子递给他。
少年接过筷子，犹豫地看了白鸟一眼，然后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他吃得很慢，很安静，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但看得出很饿。
白鸟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吃。心里盘算着：今晚让他睡哪里？客房很久没人住，虽然定期打扫，但毕竟冷清。最后他决定先让少年睡自己的床，他自己去睡沙发。
吃完面，少年主动拿起空碗，看向厨房的方向，似乎想去洗。
“放下吧，我来。”白鸟接过碗，“不早了，你去睡吧。卧室在那边。”他指了指主卧的方向。
少年站在原地没动，浅灰色的眼睛看着白鸟，里面是清晰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仿佛离开白鸟的视线范围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白鸟明白了什么。他放下碗，叹了口气：“跟我来。”
他带着少年来到卧室，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套被褥：“你睡床，我睡那边沙发。”他试图让语气显得不容置疑。
少年看着铺好的床，又看看白鸟，非但没上床，反而向白鸟靠近了一小步，眼神里带着恳求，像只害怕被独自留下的小兽。
白鸟：“……”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棘手。
最终妥协的结果是，白鸟睡床，少年打了地铺——就在床边的地板上，紧挨着床。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灯熄了。黑暗中，只能听到窗外渐渐停歇的雨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白鸟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计划。他捡回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一个沉默的、伤痕累累的、对他有着奇怪依赖感的少年。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来历。
而睡在地板上的少年，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鼻尖萦绕着这个陌生环境里唯一熟悉的气息——属于白鸟的、干净温和的味道。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但身体的疲惫和温暖最终战胜了恐惧，眼皮渐渐沉重。
在这个秩序井然的公寓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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